“所以说，这次的宫殿选择一定要极其慎重。就算你沐云玔有心避让，小王也怕外人非议，说小王一得了天下就忘了糟糠之妻，段雪梅，她不可能住在坤宁宫……这时候，她没有资格马上就来享受最高的荣华富贵……”
沐云玔慢慢地明白过来了。
“王爷，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想让人家误会段雪梅，认为她后来居上，只凭借你的宠爱，就居于你的糟糠之上？你不想她背负这样的恶名？”
顾惜朝不置可否。
“但是，你得想想你的儿子！她生下来的你的长子！”
女人再矜贵，比得上儿子和继承人的矜贵？
只不过，这世道，人们总得对糟糠留一点退路，不然，以后怎能要求女人们死心塌地的做克勤克俭的良家妇女？
就如朱元璋的马皇后，一生就没生过孩子，但这个女的生了算她的，那个女的生了也算她的，最后，竟然有四五个王子都争着抢着认她为“嫡亲”的亲妈……
当然簇拥着丈夫和别的许多女人生的许多儿子，大行母爱仁义的时候，心底就没有滴血过吗？
有木有？
而且，沐云玔慢慢地醒悟了一个道理：但凡开国之君，他们的糟糠之妻，一般都死在他们的前面。
比如隋文帝的独孤皇后，唐太宗的长孙皇后，朱元璋的马皇后，朱棣的徐皇后……这些女人都曾和丈夫一起同甘共苦，绝不是白白地享受他的江山社稷，但是，她们早已在过度的劳损之中，容颜老去，心力交瘁，无力和丈夫的新欢交手，不如死去，不如死去……
本质上，都和王宝钏的结局相同。
如果不早点死，等到后来恩断义绝，打入冷宫，那才是天大的悲剧呢。
沐云玔不想做悲剧。
沐云玔十分痛快：“行。那就让坤宁宫暂时空着吧，谁也不去住。这样就没有闲话可说了。反正你尚未登基，就算让妃嫔们升级，也得是你登基之后的事情了。这段时间，坤宁宫无主也是很自然地事情，外人也不至于非议什么。到时候，我想，你足以把这些都安排下来，而我也走了。那时候，再让段雪梅做皇后，就顺理成章……”
顾惜朝似笑非笑：“也许吧。这样可能合情合理一点。”
她忽然道：“王爷，到时候，你可以宣布我的死讯……”
顾惜朝的眉头挑起来：“为什么？你怎会死？”
她一片好心好意：“你今日提醒了我。我的离去，稍有不慎，恐怕对你的影响不太好。既然王爷是个追求完美名声之人，那么，就要留给世人永远善待糟糠妻的好印象。如果我活着，就让段雪梅做皇后，显然不好；那时候，你可以诏令天下，我病死了……女人嘛，一个伤寒高烧的，死了很正常……我死了，段雪梅做皇后，就没人说她什么了，而且，她还有你的头生子……”
顾惜朝死死盯着她。
“这倒真是个好主意！沐云玔，这么好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沐云玔接触到他凌厉的目光，忽然不寒而栗，失声道：“王爷，你该不会真的采取让我死掉的方法吧？”
“难道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么？”
她勉强道：“我是为你着想，可并不是真的想死掉。”
死讯和死掉，是不同的。
远走天涯永世不见，本质上，对另一个人来说，就是死了。
沐云玔想到了，顾惜朝也想到了。
无非，她是提出来而已——因为，按照顾惜朝的手段，必然如此。
顾惜朝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沐云玔听了他这样的大笑，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当然并非是怕他宣布自己的死讯——而是害怕他假戏真做——真的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自己弄死。要知道，深宫黑暗，每天都有不知多少人死去。皇帝要弄死一个人，就跟弄死一只苍蝇似的。
得看他和夏原吉的战争，进行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能确定。
半晌，才看到桌上的钥匙。
那个巨大的盒子还在自己面前。
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妃嫔们开始进宫了，搬了很多东西进去。金银细软，绫罗绸缎，顾惜朝府不存在了，空出来了。
妃嫔们进了皇宫，就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段雪梅住进了储秀宫。这是妃嫔等级里面最高的规格了。尤其，当她听到坤宁宫是空着的，沐云玔王妃居然没有住这里时，不由兴奋得夜不能寐。
顺理成章的皇后娘娘，怎么没有住进坤宁宫？
很快传出消息，沐云玔住在长公主的寝宫。
长公主是顾惜朝的亲姑姑，高皇帝的同胞姐姐，早年守寡，后依兄弟而居，住在独立的公主府，去年病逝后，公主府就空出来了。
王妃住在公主府，这真是不伦不类。
可是，宫廷秘闻，外面的人知道的很少。加上按照惯例，处理内部事情的是段雪梅，沐云玔称病，罕有露面，外人也就不知情了。
妃嫔们，一个个都是顶儿尖儿的人精，最是清楚谁人得宠谁人失势，眼看沐云玔王妃在大小场合都不出现，甚至进宫了，连坤宁宫都没她的份儿，情知这女人，压根就没有讨得了王爷的好。
谁有闲心去巴结一个失宠闲妃？
沐云玔乐得清静。
整天一个人呆在公主府里，闭门不出。就算闲逛，也必须等晚上，人烟稀少，才便装而出。
那时候，她终于得到了夏原吉的消息。
是皇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送花的时候，从花瓣里抽出来的一个小小蜡丸。
原来，夏原吉已经在西北边境集结力量，建立了自己固定的根据地，有了城池，府邸，俨然如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
而他的20万大军，也以一种极其强悍的姿态存在着。
顾惜朝给夏原吉下了诏书，上面的条件很和缓，承认他之前期待的大量的利益诉求。但是，在关键的私盐和黄金白银开采上面，有待商榷。
沐云玔可以想象夏原吉的愤怒。
先不要说他的野心是不是想当一半天下的土皇帝；单单是私盐和黄金白银的开采这两项上面，就足以让他震怒了。他之所以支持顾惜朝，出钱出力，为的便是获得这两项最大的权益。
可是，顾惜朝一朝大权在握，立即对这两项模棱两可起来。
也不怪他，谁当了皇帝，也不想让自己的经济命脉被控制在别人的手里。而且，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向就是我们这个古老国度的光荣传统。
一起打天下是可以的，但功高震主，是必须死的。
显然，夏原吉早就料到了这一招，所以那么快速地扩充势力，以20万大军之众，为自己增加讨价还价的筹码。
更何况，顾惜朝的军中将领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的妻妾是他安插的奸细。
他并非毫无胜算。
就在顾惜朝登基之前，他先和顾惜朝在西北的军队有过一次小规模的较量。那一战，西北军受到一股无名土匪的袭击，丢失了三千匹战马。
消息传出，顾惜朝震怒。
立即打着剿匪的旗号，要把这股土匪铲除。
但是，彼此之间尚未撕破脸，这一切，都归结在第三方名下在进行。
沐云玔了解情况后，真是喜忧参半。
而且，这时候，她又偷偷了解到了顾惜朝的一个行军计划，也就是那一两万豢养的匈奴骑兵的归属问题。
北方边境向来是一个棘手的事情，如果顾惜朝在这里处理不好，后果难以预料。
她把这一情报，用极其隐晦的方式传递了出去，并且确信顾惜朝不知情。
顾惜朝的确不知情。
因为他只知道那些传统的间谍方法。但是，他不知道有种情报传递方式叫做谍报或者说，密码。
三天内，他抓获了三个向外传递消息的太监或者宫女，但是，从他们身上，没有搜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甚至无法断定他们是不是间谍。也无法定罪。
因为，沐云玔送出去的东西，是用数字表示的。
在外人看来，那无非是一组毫无意义的阿拉伯数字而已。但是，她知道夏原吉看得懂，因为，她曾经和他约定这是什么意思。
她非常喜悦。
但觉在深宫里，终于有了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而且，自己呆在这里，也不完全是白费功夫了。
顾惜朝来问她。
她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四目相对，顾惜朝取出几份秘密文件，漫不经意：“沐云玔，这是你要送给夏盟主的？”
她随意看一眼，不回答。
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脸上的笑容也很平淡，难道他顾惜朝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顾惜朝把这些东西统统都收起来，然后，放在一边。
“沐云玔，你信不信天命？”
她笑起来。
“王爷，你认为是上天让你当皇帝，夏盟主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劲？”
“你自己也曾经这样分析过。你当时认为，我和他较量，胜率是七成；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现在夏盟主若是再和我较量的话，他的胜率是零！”
他笑容越是平静，就越让人觉得无比的嚣张。
沐云玔忽然觉得愤怒。
“王爷，你这是过河拆桥。”
“错！我不是过河拆桥，而是夏盟主的野心太大了。他只适合做一个黑道老大，可是，他却把赌注下得太大了，希望做一个王者……”
“你顾惜朝也别忘了当初你答应的条件。”
“我到现在也没变。只是在金银的开采和私盐贩运上，留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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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