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白衣是仙是邪

    “祭师大人,你……没事吧?”山河将大祭师一把扶住,心里微沉。
    自上次从大祭师的私人庄院回来后,对于其突然受伤一事便一直百思不解,放眼这世间,与大祭师修为相当者屈指可数,何况能将他伤成这般的,更是寥寥无几。虽也曾探过拾泽的口风,但却遭了他的鄙夷,兴许在他的印象当中,这大祭师向来都是那么无坚不摧的吧。
    大祭师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试图推开他却无济于事,只得微微道:“先离开……”
    山河点头,心里却想: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拜月坛?
    他搀扶着大祭师刚从拜月坛上下来,就听到了十几声烟花炸响的声音,驻足抬眼望去,夜空中流光溢彩,漫天闪耀的烟花绽开了又凋零,却总是在凋零那一瞬又忽然绽开,照得大地忽明忽暗。
    山河朝大祭师望去一眼,今夜他那偏显阴柔的面具上映照着五彩缤纷的光,像极了当年火光中的神人,可瞬息万变,神人也如尘世中的烟花坠落凋零了……
    “当真是时而璀璨,时而荒凉……”他竟失神地喃出声来。
    大祭师本想催促快些离开,可转眼过去,竟在对方的面具中看到了黯然神伤与浓浓的不舍,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咳了起来。
    山河回过神来,却惊见面具下边点点滴着鲜血,并已在白衣前襟上晕开了一朵朵艳丽的小红花。
    山河心头微震,一心想就地放下查看他的伤势,大祭师却压了压气息,道:“只管走便是……”
    这才刚下六楼,大祭师便是一个踉跄推开门,摔在地上,山河恼自己连人都扶不住,急忙冲了上去,将他扶坐起来,而此刻大祭师的前襟上已浸湿了大片鲜血,将胸前挂着的那面青铜镜也染红了。
    山河骇然,心下一紧便不顾许多,急道:“祭师大人,得罪了。”语毕,躬身将他打横抱起。
    大祭师全身陡然一僵,呼哧呼哧地喘息,断断续续说道:“你、你、你……放……”
    山河摇了摇头:“放肆是吧,我替祭师大人说了。”抱起一个身长八尺的男人,对常人而言确实不易,但对于他来说倒是轻而易举,还将三步并作两步走,入了大堂就急转偏殿。
    来到了此前大祭师一直阻止他进去的那间房前,他心下一横,一脚踹开了房门。
    听到“砰”的一声,大祭师几乎是要从他身上跳起,即使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他也紧紧拽着山河的前襟,声音从颤抖的双唇发出:
    “你别……出……出去!”大祭师充满血丝的双眼瞪得他快烧起来,即便于事无补。
    “特殊情况,非常处理,还得委屈一下祭师大人了。”山河脚步不停,抱着挣扎不休的大祭师匆匆绕过那扇墨竹屏风。
    才用脚撩开浅蓝色幔帐,眼前的一幕就让山河彻底惊怔住了,在他放大好几倍的瞳孔中,充满了无限惊诧与震撼,而他也顿住了向前迈出的脚。
    大祭师自知再挣扎也为时已晚,揪着他的手缓缓滑落下来。
    山河不会不知这满室悬浮的金光符文是什么,更不会不认得在这些符咒中央悬挂的画像是何人的,只是画中人形态不似之前。
    画中人左手一支笔勾画,右手挥出一长卷,施法姿态与神情呼之欲出,而那些围绕着画像的符咒,却极具困禁之意。
    很显然,那幅画是被符咒囚困在此的。
    山河怔愣片刻后急转思绪,心头顿感凉意,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大祭师,而大祭师却转眼看向了那幅画像。两人彼此沉默,相对无言。
    当初大祭师奋力阻止他闯进此房,是为了不让这一幕被发现?若悯的突然出现,情急之下才将他锁在房中,后为了防止他中途挣脱乱来,竟然以红绫之事为诱,让他乖乖听着故事?而他却莫名其妙地极其配合,还误以为大祭师有存他之心?
    如今想来着实可笑。山河心里觉得一阵荒唐,原本清明的眼神也逐渐黯淡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往了最坏处想,回想初入祈楼那次,曾对此画中少年施法却无动于衷,原来早已被设了法困在缚魂阵中,而此些符箓上的符文便是缚魂咒,乃术法中高阶禁术,玄门中人也称其为邪术!
    偏偏此等邪术出自人人敬仰的大祭师之手,这让山河内心五味杂陈,极不好受。
    大祭师再咳出几声,眼神便开始涣散了,山河看他的目光有些冷淡,没有此前的担忧和焦虑,如今的他猜不透大祭师面具底下到底有几副面孔,也想不明白自始至终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虽然经验告诉他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也不可凭臆想来擅加揣测一人的是非善恶。
    但他此刻不想问出口了,估计问了大祭师也不会说,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一想起拾泽,他纵有千般不愿,也不能就此抛下半死不活的大祭师独自离去。
    于心不忍的山河急眼一扫,发现一旁角落尚置放着一张床榻,上有药枕薄被,想来是平日小憩所用。他二话不说将大祭师平放在榻上,微顿片刻,还是伸手要将他的面具取下。
    对于这个动作,大祭师可谓是心有余悸,他一把抓住山河伸过去的手,以警告的眼神盯着他,冷斥道:“朝三儿,你做甚么?”他也不去揭穿他,以免二人各自难堪。
    原来此人名叫朝三儿。山河暗记心中,心想大祭师还未发现他的身份。
    山河本来一心担忧着大祭师的伤势状况,如今撞见房内这一阵法,是有一瞬产生放任大祭师自生自灭的念头,但因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孩子,他便要强压心中的恶念,沉住了气,道:
    “祭师大人,你受伤了,让我看看吧。”
    大祭师却费劲支起了身子,将他的手推开,一字一顿道:“你,出去……我自己来。”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山河暗暗嗔骂了一句,轻轻撤下自己的手,起身道:“那祭师大人在此休息片刻,我去叫人。”
    “别去!”大祭师冲出一句,已把持不住平衡,又跌回榻上。
    山河忙过来扶,却被大祭师两手揪住,只听他微弱的语气道:“此事……任何人……不许提!”
    他那急切的眼神,紧张的情绪,是想维护自己一贯的形象么?
    山河内心有些不爽,却道:“好,朝三儿不提。”
    此时,大祭师胸口挂着的那面青铜镜泛出了微弱的红光,原先染上的血液似乎被镜子渐渐吸收,透过镜面微弱的光,可窥见镜中的血丝开始轮转,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股神秘的攫取之力,让山河情不自禁地盯着它看。
    大祭师捕捉到山河逐渐迷离的眼神,一惊,忙喝道:“闭眼,凝神!”
    这一声喝,总算把游离中的山河拉回了神。
    山河恍惚间看到了青铜镜中有一人正向他伸出手,而那个人不偏不倚就是画中人,即宵皇朝氏祖先朝颜。
    他向他伸出手来,恍如那夜情景再现。
    山河愕然道:“这?到底是……为何他在里面?”
    闻言,大祭师蓦地一怔,急问道:“何人?你所见何人?”
    山河听着他那沙哑无力的追问声,缓缓高举起手指指向了阵中的那幅画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与那画中人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才时不时遇见他,甚至内心中还有些莫名的悸动情愫,应是颇有渊源。
    大祭师看他的眼神满是错愕,良久,才渐渐退去了眸中的光,淡淡问了句,道:“你,真是……朝三儿么?”如此一问,便是想揭穿他的身份了。
    山河一愣,回道:“祭师大人认不出我了么?我真是朝三儿,要不我摘了面具与你看看?”说着,他作势要摘下面具,怎知大祭师竟然默默地转过脸来盯着他。
    “……这,不按常理出招啊。”山河暗自叹了口气,这人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殊不知在多次与他交手后,大祭师自然长了不少心眼,也或多或少学了些伎俩,正是以子之道还彼之身。
    看他犹疑遮掩,大祭师缓缓转过脸去,道:“走罢。”
    不知是否是山河的错觉,大祭师在确认完他的身份后,似乎松了口气,也不继续追究了。
    “那……”山河指着他白衣上的斑斑血迹。
    大祭师却道:“我自行处理……他们一时半刻……回不来。”
    看似平白无奇的一句话,山河却听到了言外之意:此刻离开这座楼,并不会有人阻拦,大可放心。
    瞧大祭师此刻言行,似乎已然开始调节气息了,语气也顺畅许多。
    山河匿笑了下,道:“此刻我真要离去,就名副其实地成了那不仁不义的无情之人了。”他离开榻一步之距,道:
    “我可以帮你隐瞒所有的事情,但只有一个条件,”他瞟了一眼那画像,又道,“将我的灵识解封。”
    大祭师转过眼,斜斜盯着他,没有接话。
    对上他的眼神,山河自感有些趁人之危,但对大祭师而言,这应该不算难事。
    山河又道:“你看我行动貌似自由,但无灵力,于我而言如同身陷囹圄,我答应你,待解封灵识之后,我不会跑,任你想把我关何处,我皆不反抗。”
    山河再三考虑,依目前情况,首要的还是恢复自身的灵力,灵力一恢复,找回吾名的机会就多很多了,无论明争暗抢、软硬兼施,总能要得回来。
    再者,以大祭师如今状况,若无灵力帮他修复,晚了便无力回天了;还有当下那些蠢蠢欲动的灵修术士,正时刻盯梢着,若是被他们发现宵皇祭师重伤在身,届时局势就更加难以控制了。
    而失去灵力的山河,要想接下来的逃命一帆风顺,总不能一直依靠着拾泽。毕竟拾泽始终是亲近于这片土地的宵皇人,不能平白无故将人家牵扯进来,再者,拾泽也不可能做到寸步不离他身边,那些人总会找到趁虚而入的机会。
    思前想后,当下关键还是靠自己,因此山河才会向大祭师提出要解封灵识的条件来,事实上,他也等不了百日后。
    他之言语诚恳,大祭师没打算隐瞒,一反常态如实道:“可解傀儡,不可解你。”
    “你不解我的,解它也无济于事。”山河置气,分|身灵识需要本尊发出操纵,无有操纵者,宿主行动受限,只能将所感传达给本尊,并不能发挥多大作用。
    大祭师缓了缓气息,道:“封你灵识尚用了我三重修为,解禁……更需五重以上修为,如今我所剩灵力不足一分……万万做不到。”
    山河兀自仰了仰头,长叹了一声。
    “时候一到,自行解封。”大祭师不痛不痒地补充了一句。
    “看样子,你只能自救了,自求多福吧。”山河喟然叹息。
    “傀儡……”大祭师轻轻说了句,手中抓着傀儡吾名,似要递给他,山河双眼立马有了神采,急忙接过手去。
    “多谢!多谢大祭师不计前嫌。”山河道。
    “走罢,越远越好。”大祭师淡淡说道。
    大祭师是忘了招魂鼓一事了么?
    “那招……”
    “你我之间再无拖欠!”
    此话一出,山河摆弄吾名的手忽地一沉,他还想说招魂鼓一事,可话到了嘴边,见他这副模样又咽了回去。心间莫名不悦,但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多保重!”山河转身跨步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直到听见大堂外的关门声时,大祭师才彻底松了口气,发颤的手缓缓将面具摘了下来……
    ※※※※※※※※※※※※※※※※※※※※
    山河是去还是留,全凭……
    撞见了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秘密,亲口问自然是最快得到答案的。某人加油鼓劲吧!喜欢不死鉴请大家收藏:(shandu.fun)不死鉴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