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丫鬟叫绿萼,今年才八岁,是庄中下人生的孩子,年纪小,伺候人还不顺手,跑腿倒还行,正好被秦嬷嬷挑中当了静姝的跟班,顺便学学规矩。
怎么一来二去都把她说得跟呆子似的?静姝抿了抿唇,低下头继续翻账册,要想批那些条子,她得把历来的记录都翻看一遍心里有数才行。
绿萼跪坐在旁,那些成堆的数字瞧着她眼睛都快花了,再看静姝那平淡的神色,她已经翻了快两个时辰了,好似习惯了一般,心里不知不觉生出几分崇拜来。
等到静姝把一沓条子上的事项和银两都核对完,便整理好交给绿萼,“把这个拿去账房。”
“好嘞!”绿萼仔细地把它收好,小跑着就出去了,这么多天她跑账房已经越来越熟门熟路了。
静姝揉揉眼,算算时辰便起身走了出去,绿萼得了秦嬷嬷的嘱托,但凡她要出门便一直跟着,别的地方跟就跟了,但有一处是不能让她跟着去的。
她径直出了山庄大门,在集市上闲逛几步,便悄无声息地摸进熟悉的陋巷,敲了敲破旧的木门,“三夫人。”
屋内传来柳夕的声音,“是静姝吗?快进来坐。”
往常静姝每隔几天就会来陪她坐下说说话或是帮她做些缝纫活计,一来二去关系熟络不少,“有阵子没见你了。”
“二庄主给我插了别的事,等我熟悉了就好。”静姝扫了一眼整齐的床铺,“三庄主这几日没回来过吗?”
“嗯,这次去的时间久了点,也许是找出了些门道吧。”柳夕微微一笑,之前叶炜灰心丧气了很久,如今他有了些许突破,她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静姝点点头,卷起袖子帮她做起杂事来,柳夕瞥见她伸出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细黑的手链,正中央缀着的翡翠在黑白分明之间点了一抹幽光,“咦?这颗翡翠倒是上等。”
视线落到手腕上,静姝轻轻抚过细小的搭扣,像是能想起那人亲手替她戴上链子的情形,那一指尖的温凉似乎现在还残留在上面。
柳夕少有看见那双乌色的眸子里盛有这般轻柔的目光,她笑道:“喜欢的人送的?”
额前垂落的发丝盖住了低下去的眼睫,静姝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谁?”柳夕眼前一亮,能让静姝这般沉静乖顺的女子喜欢的,她倒有些想知道了。
眸光轻颤,她摇摇头,没有回答。
“咦?他是不知道么?”柳夕惊讶,这难道还是单相思不成?
“我不知道。”静姝垂着眸,想起那天叶英有感回避的视线,乌黑的眸子隐约染上几分黯淡,“但眼下我不能当面告诉他,会打扰他悟剑的。”
“这样的么……”柳夕有些遗憾,却又觉得静姝这般说的,好似那人……“是叶大庄主?”
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何况……静姝的眉间染上一丝愁容,叶英总把她当小孩子,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顾心兰托付给他需要照顾的妹妹罢了。
柳夕也不知该怎么说,看静姝寡淡的神色像是不想再提,只好寻了个由头把话题岔了出去,免得她伤神。
这天静姝回到庄内,绿萼就蹲坐在落梅居门口的石头上东张西望,一见熟悉的青衣从路上走来,立刻小跑着过去,“静姝姐姐你去哪儿了呀,到处都找不到你。”
“出什么事了?”
绿萼顺了顺胸口,舒了好大一口气,“没有没有,就是回来看你不在,想着你一个人出去万一走不回来怎么办。”
静姝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
“咦?”绿萼挠了挠头,看着静姝一时有些不解,她那忽然惆怅起来的表情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良久,静姝叹了口气,低头默默走进院门,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山庄大大小小申报的账目加起来不在少数,静姝翻着旧账逐一回复,底下的人还算守规矩,没有刻意为难她,只是仍有些往多了要钱的,少不得要查验一番,若是真的需要多支些银子还好说,若不是,便要仔细应对了。
自从第三次名剑大会叶英为叶家剑法扬名后,门下弟子扩充了不少,庄内也有一大片专门腾出来的排屋供给一些弟子居住,这些弟子大多都是得意门生,生活条件上向来不亏待。
藏剑山庄在西子湖畔风雨飘摇了三十年,院墙少不得要落些瓦片和墙灰,修缮之事定是要做的,只不过……乌色的眸子低头看着递上来的条子,“开春才修过的墙,不到一年怎么又修?”
“静姝姑娘你有所不知,之前破的是东墙,早就修好了,只是最近几次的雨啊,下得大了点,西墙上的那些裂缝被这雨水一冲是越裂越大,我就琢磨着支点银子把西墙也修一修。”弟子堂的管事人称七叔,听说是叶家的远方亲戚,但到底有多远就不得而知了。
静姝淡淡地一点头,“好。”
七叔咧嘴一笑,心里有了着落,没等他脸上的喜色再深几分,就听得面前的青衣女子不紧不慢地吐出后一句话来。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七叔的脸色一绷,连忙拦住了她,“静姝姑娘,这就不必了吧,弟子堂离这儿远,来回走着麻烦,你批了条子我自个儿走趟账房就完事了。”
“无妨,我是喜欢走动的。”
候在门边的绿萼闻言忍不住吐吐舌,这么多天了静姝只出过一次门,哪是喜欢走动的样子。
静姝也由不得七叔再说什么,脚步直接就迈出了书房,“绿萼,去找个庄子里负责修葺的工匠,叫他去弟子堂。”
“好嘞!”小丫头立马站了起来,好似跑腿是她最喜欢的活计,一溜烟就没影了。
七叔的脸直接就黑了下去,看着面不改色的静姝,他有些艰难地忍下了磨牙的冲动,内心忿忿地跟在她后面走。
等绿萼一蹦一跳地把人领到弟子堂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院墙外立着一身青衣,纤细绮丽的身影笔直地站在墙前,半仰着头看向一道蜿蜒细小的裂缝。七叔就站在她身后,面色紧绷,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死寂。
“静姝姐姐,我把人带来啦!”绿萼笑嘻嘻地跑到静姝身边,清脆的声音落在七叔耳中如同恶魔的吐息。
静姝点点头,转身朝来人微微欠身,“师傅,您看这墙该怎么补?”
工匠有些谨慎地看着那仿佛只是裂了墙灰的细缝,再看一旁不停朝他使眼色的七叔,他只是个小小的工匠,再大胆也不敢得罪管事们,“这院墙年久失修,少不得要敲打一番,稳妥起见最好是把这一块裂了的推了重新打个桩子再造。”
七叔脸色缓了缓,连忙附和道:“对对对,这是最好的。”
“嗯,我也觉得。”静姝像是信了工匠的话,点了点下巴,再一动唇便说出让两人色变的话来,“那就把东墙和西墙全推了吧。”
“弟子堂东西两面除去进出的院门共约十一丈,墙高一丈宽六寸,寻常规制的砖长七寸宽三寸高约一寸半,怎么也要上万砖,质量上乘的砖头三文钱一块,如果再算上瓦片墙漆和做工的工钱。”静姝淡淡地转过身来,认真说道:“七叔,您只要十两银子有些少了,我给您加到四十两,把这两堵墙全部拆了重建一遍,免得年久失修,修完东墙补西墙,还劳您时常跑账房批条子。”
七叔和那匠人目瞪口呆。
这时,院子里响起一声轻笑,两个衣着明艳的黄衫男子步出弟子堂,走在前头的那人眯着笑眼直接朝他们走来,“就照你说的办吧。”
“二庄主,四庄主。”一群人连忙行礼。
静姝欠了欠身,目光一低就垂到鞋尖上去了。
叶晖意味不明地瞥了七叔一眼,后者顿时打了个哆嗦,好似心底的小算盘被窥见了一般,大气都不敢喘,“再有下次,你可不必在这里管事了。”
七叔连连点头,慌忙借口别的事退远了去。
叶蒙早就听到了弟子堂外头的动静,静姝刚到的时候七叔没脸没皮地跟她说了很多,她倒好,一声不吭,“你对这堵墙呆看了那么久居然在算这个?”
方才,叶蒙想出来看看却被叶晖拦住了,随后就听着静姝一本正经地跟人算起了账,弟子堂外墙上的那缝他都没留意到,这里的管事居然敢问账房要十两银子的修缮费?
静姝抬了抬眼,嗯了一声。
叶晖笑了起来,“四弟,早跟你说不能小瞧她,别看静姝闷闷地不爱说话,动起脑子来比我还精。”
“二庄主,这墙真的要拆?”负责修葺的工匠小心翼翼地向叶晖请示道,为了那么一道微不足道的缝,竟要把整个弟子堂的墙全拆了也太不合理了。
哪知叶晖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你说得拆么?”
工匠立刻头大如斗,恨不得当场咬烂自己的舌头,刚刚自己瞎说个什么劲。
“行了。”看他那窘迫的模样,叶晖摆摆手,“真要动就把这片墙面铲了重新刷一遍吧。”
“需要报账吗?”静姝认真地看了那匠人一眼。
心口一窒,匠人连连摆手,“不不不,不麻烦姑娘了,庄子里有现成的石灰,这么点地方我自个儿动手刷一刷就成,不费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把为弟子堂修墙的这事儿传了出去,往后递到静姝面前批的条子数额都谨慎了许多,生怕那位年纪轻轻就管了账房的姑娘觉着不对突然出来“走动”,一走两走铁定有人倒霉。
等到顺手以后,静姝就犯不着成天待在书房里翻旧账了,她找人把角落里那一摞摞账册搬了回去,好歹是叶英的书房,她并不想堆些杂物在这。除了需要写字的时候,她还是一贯靠在窗台旁,有时靠着靠着就会呆望出神,好似离她不远的那张案几上,时不时会出现一身明艳的黄衣,带着他惯有的清冷,手执狼毫,笔走龙蛇,和他舞剑时一样潇洒恣意。
绿萼渐渐发现她跟着的这位姐姐是真的能发呆,一动不动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案桌居然能呆望上一炷香的时间,她跟着看了许久也没能看出朵花儿来,只觉得自己眼睛都快胀痛了,可那人还是轻睁着眼看得出神。
“叶英……”
绿萼蹲在门口打着春困的盹儿,忽然就听到一声轻慢的呢喃,她揉揉眼,朝书房里看去,见那一身青衣倚在窗台上垂着惫懒的眸,像也是在磨人的春意中困顿不已。
叶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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瞟了眼评论,我很努力地在一日双更的边缘试探,但是试探不出来啊_(:з」∠)_
我也好想多点时间码字,但是爹妈总怼我一天到晚抱电脑,还每天十点半掐我电,简直过上老年人生活了,肥肠难受QAQ喜欢(剑三叶英)共一人白首请大家收藏:(shandu.fun)(剑三叶英)共一人白首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