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天色渐晚,三人说了会儿话静姝就该离开了,她慢慢走在行人稀疏的大街上,快到山庄门口时觉得自己身上落了一道别样的目光。
    这是找不到人所以在蹲点等她回来?
    静姝诧异地抬头朝飞檐下的阴影里看去,那人蒙着面,一身黑衣,并不能看清相貌。
    那人知道被发现便从檐下跳了出来,稳步走到静姝面前,“姑娘,老庄主有请。”
    漆黑的眸底一沉,该来的总会来。静姝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叶孟秋,第一次站在叶孟秋的书房外,看着敞开的房门心中一时有些忐忑。
    “老庄主,那位姑娘带来了。”
    “嗯。”书房里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浑厚隐晦的气息隔着门窗就探了出来,随后响起了一声惊疑。
    先前的男子迈步出来做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静姝抿抿唇,抬腿跨过了门槛,屈膝行礼,“静姝见过老庄主。”
    叶孟秋就坐在书桌后,眯眼打量着面前低头的青衣女子,手下口中所言的内功深厚之人竟是一名如此年轻的女子?他本是不信的,但眼见此人站在身前,落地无声,敛气无形,也露出几分惊讶来,“你好本事,居然叫老夫手中最出色的影卫都跟你不得。”
    静姝低垂着视线淡淡地说道:“静姝不知老庄主何意。”
    叶孟秋冷哼,凌厉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她纤细的身形上,“别同老夫装蒜,你与那女子来往多久了!”
    静姝稍稍抬头,声音平稳,“庄中女子甚多,不知老庄主指的是哪位女子?”
    细眉舒展着,乌黑的眸子清清冷冷,面色淡得像是隔了一层薄雾叫人看不真切,竟令叶孟秋生出些熟悉的感觉来。
    他今天早上着人查了静姝的底,尚在襁褓时便被人抱回庄中抚养,自小就在叶英的院子里待着,鲜少在别处露面,顾心兰去世以后才被叶晖带出来做事,不想后来竟把整个账房管了去。
    叶孟秋想到这里,脸色一沉,这女子的年纪不过双十,阿晖如何能把如此重要的事务交托,简直鬼迷心窍。
    书房里是长久的沉默,但落在身上的视线却没有挪走,静姝料想兴许老庄主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便抿唇跟着缄默下去。
    良久,听得一声冷笑,叶孟秋沉了沉语气,“是哪位女子,你自己心里有数。”
    “静姝不知。”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
    叶孟秋一拂袖,影卫退出去关上门,不多时静姝便觉得周围的人都走了,但屋顶上仍有一人。
    见她目光上瞥,叶孟秋心道一声好敏锐的洞察力,忽然一手拍案,架上挂着的毛笔尽数掀起,随着掌风直刺她身上各处要害。
    静姝心里咯噔一声,脚下连退数步,抬手挡了下来,墨渍立刻在衣袖上滑下长长的痕迹。
    笔尖落在她身上竟是丝毫内力都没察觉到,叶孟秋挑起了眉,“你不会武功?”
    面色有些发白,虽然叶孟秋只是试探并未用力,但她被那含着内劲的毛笔仍是戳得有些疼痛,静姝站直身体行了一礼,“禀老庄主,静姝自幼经脉闭塞,不能习武。”
    竟是不会武功的?那这气息……叶孟秋心中生疑,眯眼打量了一会儿,“你倒是有些资质,如此便可惜了。”
    静姝默然不语。
    叶孟秋忽然从她的神态中看出几分门道来,到底是待在叶英身边十几年的人,这气质简直如出一辙,他哼笑一声,“阿英虽然性子冷了些,但却心细如发,阿晖更不用说,能得他们信任,就说明你是个不差的。”
    她垂着头,静静地等着下文。
    “你往日那些小动作若是不被人发现还行,若是让人掀了出来,这藏剑山庄便由不得你待了。”叶孟秋冷声警告了一句。
    也是,叶家表面上装着与柳家不和,若是被发现山庄内有人偷偷与外面来往,叶孟秋要做足工夫,定会将她严惩。
    静姝一行礼,这应该是允许她私底下再去找柳夕了吧,“是。”
    “出了这扇门,阿晖那边你最好知道该怎么说。”叶孟秋眯起眼,压低了声音。
    “老庄主请放心,我不会把您私底下送药的事情告诉别人。”静姝同样低声回了句。
    叶孟秋老脸顿时紧绷。
    静姝躬身告退,走出叶孟秋的书房,便看到叶晖站在院外。
    她在山庄门口被影卫带走的消息马上就传进了叶晖的耳朵,他心里暗道不好匆匆忙忙放下手头的事过来,万一事情败露叶孟秋大发雷霆把人赶出庄去那就糟糕了。
    见静姝一脸淡然地从书房里走出来,他松了口气,这表情看着应该是没事,只是衣服上这一滩滩墨水是怎么来的?
    “父亲找你说什么了?”
    静姝摇摇头,“没什么,老庄主看我年轻,担心我管不好手底下的事,便叫我过来叮嘱几句。”
    叶晖略有深意地盯看了静姝一眼,“既然父亲都亲自叮嘱了,你往后需得再仔细些。”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静姝低头跟在叶晖身后走远,眼角的余光轻轻一瞥身后,片刻便收了回来。
    叶晖是直接朝落梅居的方向走的,绿萼听到声音立刻就跑了出来,见到同行的还有叶晖,表情一怵,低头连忙道了声二庄主好。
    “绿萼,去上茶。”静姝知道叶晖有话要问,便直接将他请到了书房。
    “父亲找你究竟何事?”他可不会蠢笨到去相信方才的那一句场面话。
    “最近几日出门有些频繁,引起了旁人注意,所以再出门时,便被人跟踪了。不过我想了法子把人甩掉,他们并不知道我去往何处。”静姝指了指长袖外侧的墨渍,“我没想到跟踪的人都是些高手,像是躲得太利索,反倒被老庄主叫去试探了一番功夫。”
    怪不得静姝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是墨水,叶晖松了口气,“可有受伤?”
    “没有,一会儿去换身衣服就好。”
    叶晖看着面色平静的女子,“这次让你犯险了,柳夕的情况如何?孩子可好?”
    “身体气虚,一时难以调养。”静姝皱了皱眉,“三夫人的心里忍着苦,女子怀孕总是希望丈夫陪着的,三庄主眼下不在她又不让我去寻,心气难静,对身体并不好。”
    没人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在身边的,特别是怀孕的时候。
    等送走了叶晖,静姝走到院墙一脚的树下,淡淡地说:“三庄主在满陇镇西五里地。”
    院墙外冒尖的枝杈轻轻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掠了出去。叶孟秋对她不放心,果然派人一路跟来。
    另一边的书房内,叶孟秋听完手下转述叶晖和静姝的对话,轻笑一声:“这女子是个识大体的。”
    可惜了,不是我叶家的人。
    隔天静姝再去探望柳夕的时候,就看见屋子里走出来一个阔别许久的男人,目光微晃,果然,老庄主派人把叶炜叫回来了,“三庄主好。”
    “你该来告诉我的。”叶炜皱着眉,似有不悦,此番离家前他叮嘱过静姝若是出了事要及时通知他。可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昨夜他在山中忽然遇到一个陌生人,匆匆告诉他柳夕重病有孕就走了。
    “夫君,别责怪静姝,是我不让她说的。”柳夕由任青萍搀着房间里慢慢踱出来,脚步虚浮气色却比几日前好了不少。
    叶炜连忙扶住她的身子,眉宇间净是无奈和心疼,“傻瓜。”
    怎么叶炜才回来柳夕的病就像好了大半似的,静姝愣了一愣,眼皮垂落再抬起,见柳夕周身气流所弱却能自通,不似日前那般凝滞之相,“三夫人,你可是觉得好些了?”
    “夕姐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行动利索了,大概是知道叶三庄主要回来,身体就舒爽了。”任青萍在一旁笑道,“早知如此,就该让静姝姑娘早点去跑一趟。”
    “不是我叫三庄主回来的。”静姝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
    柳夕和任青萍心中惊讶,叶炜却暗暗思考,昨夜遇见的那人身法奥妙来去无影,像是武功极高,应该不是静姝认识的。
    静姝微微欠身,“三夫人,先进屋吧,我给您施针。”
    四个人坐在屋内,叶炜看到静姝从布包里抽出一捆细长的银针有些惊讶,“你这又是跟谁学的?”
    “盛神针。”静姝撩起柳夕的衣袖,按着昨天点过的位置一针一针扎了下去,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熟练了许多。
    “夫君,这阵子真的多亏静姝百般周全,不然我都不知道我和这孩子能不能保住。”柳夕另一只手轻抚着小腹,眼角似有泪光点点。
    长年持剑的手覆上苍白的手背,刚回家时他便看出这段时日有多不易,一想到她默默受着这么大的煎熬也不肯告诉他就觉得无比心疼,叶炜低头贴在柳夕额前,柔声道:“乖。”
    针尖在离皮肤一寸的地方悬停,静姝凝望着银白的针尖,轻抿的唇微动,心头像是也跟着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来,耳畔好似听到那一声低沉的嗓音,萦绕不散。
    乖。
    他们是亲兄弟,连语气都如此相似。
    “静姝?”柳夕靠在叶炜怀里闭目了一会儿,才发现刺针的手停了下来,睁眼就见静姝有些呆愣愣的眸子。
    应了一声,松开紧捏着银针的力道,静姝一眨眼,低头继续循着穴位刺针,目光却在针尖的位置凝住了,之前银针没有这般靓眼的。
    “静姝姑娘?”任青萍见她忽然把针拿在手里细瞧,又把还插在布卷里的针全抽出来比较了一番,“可有何不妥?”
    静姝左右手各自捻了一根针,不多时都有些银得发亮,她又把针放下,银光很快便四散出去,心中微动,她佯装镇定地摇了摇头,“没事。”
    给柳夕施针完毕,静姝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出了院门,她在拐角无人看见的地方拉开了袖口,将手链拨到一旁,漆黑的眸子瞬间失神。
    朱砂的颜色没当初那么鲜艳了。
    柳夕的病忽然好得很快,别人皆以为是叶炜回来之后她便真的安下心来养胎,实则个中缘由只有静姝知道。
    每逢她给柳夕刺针之时,都有一丝灵气沿着银针刺入她的身体,逐步滋养着她的气血。时间一长,即便静姝不握着针都能看到微弱的气流从指间溢出,稀薄如雾,片刻就消散了。喜欢(剑三叶英)共一人白首请大家收藏:(shandu.fun)(剑三叶英)共一人白首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