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有一张野性张狂,一眼便可猎取他人心脏的容颜。
他对容貌看得很轻,平时总是打扮得十分随意,就跟个普通的士兵没有什么区别,身上的盔甲也从来不会比普通魔兵的要好上多少,甚至因为杀敌过多,盔甲还要比旁人的破烂不少。
脸上的皮肤因为疏于保养被魔界的寒风吹得发红起皮,鼻子上还有几颗烈日晒出来的小斑,头发从来都是乱糟糟的,上头总会粘着一些枯枝败叶,看起来邋遢得不行。
可是,一旦他上了战场,那满背的头发于风中狂舞,凌厉的五官是说不出的邪魅肆意。
他性格其实很好,该严厉的时候严厉,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随和的。小石坑了他那么多次,他也能够容得下。
可饶最看到的所有的好,那人自己似乎倒是没有一点这样的自觉。
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好看的人,所以总是打扮得很糙,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好的人,所以才会对那个平平无奇的人类那样好——当然,这只是饶最一厢情愿的揣测。
饶最只是想不明白,那个倚靠在尸山边上的人,那个随手便可拦住他生路的人,那个一念之间便可决定他的生死的人,为什么会在面对一个人类的时候,会那样手足无措。
魔族或多或少都会粘上一些不好的习性,有些魔几乎可谓黄赌毒样样俱沾,小石还好,只沾赌,就算无数次的输完了,也起码还有身体这个本钱在,而颜以方他不一样,听其他魔兵说,他以前也或多或少的会沾点这些东西,同其他魔兵打成一片的,但自打他来到人间,遇上那个人类后就不一样了,明明没有必要非要忍耐的,但当那个人类无法侍奉他的时候,他竟然也没有生出一丝靠旁人解决需求的念头,这让魔兵们都觉得难以想象。
饶最觉得很不可思议,同时,也对那个得到了命运更多馈赠的人类多出了那么一点怨妒的滋味,谁人都会对这种天生比自己得到更多的人生出一丝嫉妒的。
他很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类,能够得到那人那样忘我的爱。
他应颜以方的命令来到云清衡身边伺候他。
他对眼前这个能够拿下颜爷的人感到十分好奇。
“大人,颜爷让我来伺候您。”饶最唯唯诺诺,点头哈腰。打以前遗留下来的习惯,他还是喜欢叫主子作“爷”。
“嗯。”不咸不淡的回应。
饶最觉得有些悻悻的。
坦白说,他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人身上有一丁点足以吸引那样一个耀眼之人的长处。容貌虽说不差,但也不算顶顶出众,年纪也不小了,如何能够熬得过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新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将颜爷给吃得死死的。
“大人,药来了,您快喝吧!”一个小厮端着一盘药,急急忙忙的往云清衡身边赶,却没注意到脚下有一滩水,那是云清衡早上洗脸的时候,嫌弃水温不合适,扔毛巾的时候溅出来的。
小厮脚下一滑,盘子里端着的药便直直朝着云清衡泼过去了。
那人一侧身,躲过了泼到他身上的药,但那药也是结结实实的都落到他被子上了。
“对不起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犯错的小厮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不断地扇着自己嘴巴子以求这人的原谅。
那人看着被泼湿的被子,蹙眉道:“滚。”
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都落入角落里正在打扫寝殿的饶最眼里。
这个人,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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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以方最讨厌的就是处理文书了。一大堆的字在他眼前密密麻麻的,他觉得眼睛都快盯瞎了,看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但,事情总是要干的,早点干完他才能偷得一点闲暇去做他想做的事。
一想到正事干完之后的事,思绪也不禁有些飘。但飘了一会儿就不飘了——那人身上伤还没好呢,他只会自讨苦吃。
好不容易干完了手头的活,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却看到了面前的小孩。
颜以方:“你怎么在这儿?”
饶最笑笑:“我想着爷您该干完活了,外头现在起了风,我给您送件披风来。”
颜以方摆摆手:“我用不着那玩意。”他习惯了魔界的严寒,人间这点秋风还难不住他。
小孩只得悻悻的收起了手中的披风:“那爷,您现在要去云大人的住处吗?我跟您一道过去吧。”
颜以方这才想起来:“我不是派你去至理那儿了吗?你怎么有空来这儿?”
饶最:“云大人身边伺候的人挺多的,我有时候插不上手,想着您这边的人都不够体己,正巧外头起了风,这才专程过来给您送披风的。”
颜以方:“我也用不着别人伺候。”
饶最笑了:“爷您可真有意思,别人都是要争做人上人,巴不得把天下人都当自己的奴隶使,您可倒好,手上有奴隶了却又不使。”
颜以方:“也就至理那样的人离了别人伺候不行,我打小苦惯了,过不来那上等人的好日子。”
说着,颜以方又想起了什么,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小饶最:“至理今天怎么样了?腰有好些了吗?”
“……”饶最却是突然沉默了。
他这一沉默,颜以方的心就随之吊了起来:“怎么了?他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饶最抱着披风忙摆手:“不不不,没事,没什么事。”
说完,饶最的眼神又飘飘忽忽的移向了别处。
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登时就让颜以方察觉到了不对:“到底怎么了?你给我说实话!”
饶最手里的披风都被颜以方给拽掉了,饶最连忙道:“没事,真没事,您别多想,云大人好着呢!”
颜以方这才长舒一口气的朝着云清衡的屋子奔。
却在这时,身后的饶最又说了一句话:“我今天早上还看到云大人扭身就躲开了一个下人差点泼他身上的药,依我看,云大人身上的伤应该早就好了,或者一开始就没有伤得很重,在唬您呐。”
颜以方登时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看到了身后满脸单纯和向往的饶最,饶最笑嘻嘻的摇头晃脑道:“颜爷,云大人是真喜欢您呐,您看,他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却还一直装伤唬您,一看就是害怕您时间长了腻味他了,才故意这样吊着您,不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嘛?”
那一刻,颜以方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
云清衡其实一直在骗他?
不对,这不可能。
但,真的不可能吗?
他一个修仙人士,怎么伤个腰能够那么久都不见好呢?
他这些日子以来,是不是真的像小饶最说的那样,在故意吊着他?
他想做什么呢?想试探自己能够为他忍耐到怎样的程度?想看看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几分?
眼看着颜以方的脸色越来越差,饶最连忙摆手道:“爷,您可千万别多想,云大人愿意想这些法子来吊着您,可见是真的害怕失去您,否则,谁愿意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身上花这么多的精力呢?”
可后面的话,颜以方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意识到,他这些日子以来那样高的将那人捧着,着实是太过荒唐,太过逾越了。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被情绪牵着鼻子走,这段时间的他好像已经被那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了。
不,不可以,他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这份感情太过火了。
他向来知道的,感情这东西一旦陷得深了就没有好结果的。而这些日子以来,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陷进去了。
沦为感情的奴隶,这太愚蠢了。
真的是过界了。
这份感情,真如他一开始所想的那般,开始蚕食他了。
他得从那过分浓烈的感情中抽出身来,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了。
饶最捡起地上的披风,对颜以方道:“爷,天快要黑了,云大人还在等您一道吃完饭呢。”
颜以方转身,他说:“今天不去他那儿了。”
他应该去学着慢慢抽身了。
想从感情中抽身,第一件事必然是先从身体上就离开。
他做到了第一步。
入夜时分,颜以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无事,他本来睡眠就不好,一晚上睡不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第二天,第三天,还是很难入睡,相反,干活的时候,看着面前的大一堆字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大人,大人,您醒醒。”
颜以方睁开眼,看到了小石的脸。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睡得迷迷糊糊的:“怎么了?”
小石:“我看您这几天都没什么干劲的样子,有些担心您。”
颜以方打了个哈欠:“没事,就是看到字就犯困。”
小石不禁感叹:“要是车迟在就好了,这些事他最擅长了。”
几乎是隐藏在神经里的反应:“不行!”大喝出声后,颜以方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他清了清嗓子,“这点小事还用不上车迟。”
小石笑呵呵的:“大人,我是看出来了,您是真的不喜欢车迟。”
颜以方偏过头,不说话。
小石说:“我也不喜欢他,没什么本事,只会拿身份压人,要不是因为他是车底王的侄子,您看我还服他吗?”
“傻小子,以后这些话少说,我们这儿可还有不少被车迟笼络了的战士,别哪天落了他人话柄,当心他们欺负你。”
“我才不怕呢,您就是我最大的靠山,您看看,当今天下,还有哪个二阶魔种?”
“你们对二阶魔种太过神化了,我现在也将将够自保而已。”
“才没有,那是因为您现在还没有将力量开发到极致,我可是听说,以前差点统一魔界那个银斧王,还有魔族始祖,他们可都是二阶魔种,还有鼠族,他们整个族群做梦都想要个二阶魔种呐。”
颜以方按住额头:“而我这个二阶魔种现在被这一堆文书折磨得半条命要没了。”
小石登时就笑了:“这才哪到哪?您刚刚不还说可以自己处理的吗?哎——”小石突然话风一转,“前不久几个魔兵俘获了一批人类美人回来,要不要送几个过来给您提提神,好不好?”
小石话一说完,看到颜以方满脸看傻儿子胡闹时的怜悯后,立马就改了口:“哈哈哈我就开个玩笑,谁不知道您现在跟云清衡黏糊着呢,哪敢来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说着,小石就小跑开:“您就自个儿慢慢磨吧,我也帮不了您了哈哈哈——”
却在这时,颜以方叫住了小石,他像是想通了一样,欲言又止的:“不,你可以帮我。”喜欢尽勾消请大家收藏:(shandu.fun)尽勾消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