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蚕

    白芨没想到,自己出了楼上的拐角,才刚一踩上楼梯,就有个一个人影飞奔而来。
    “姑娘,你没事吧?”正是原本在门口迎客的小哥。
    “啊?”白芨看着对方关切的脸,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然后,她才意识到,对方必然是觉得刺心钩过于可怕,所以担心她的安全。
    “没事没事,谢谢。”白芨很是感激,又解释道,“他也就是看起来凶,其实没什么可怕的。”甚至还是她目前的重要娱乐活动……
    迎客的小哥将信将疑,看了她好几眼,还是规劝道:“姑娘……当心引火上身啊。”
    “我还觉得奇怪,”白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道,“为什么任谁看他一眼都会那么惧怕?就因为他看上去比较很凶?”在之前的客栈,掌柜他们提到过刺心钩“一身凶煞之气”,显然正是他们惧怕他的理由。
    迎客的小哥听了,很是奇怪地看了白芨好几眼,不由道:“姑娘怎会……如此……”迟钝。
    虽然白芨所提出问题的答案根本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傻子也该明白,但迎客小哥还是想了想,很好脾气地解释道:“不是‘看上去比较凶’,而是气势。”
    “气势?”
    “对。此人的气势,根本就是阳间阴煞,黑白无常。单单看他一眼,便知这世上没他所不能杀的,没他所不敢杀的。此人有这样的气势,恐怕其实是个大名鼎鼎的江湖魔头吧?——欸,你别告诉我啊,我可不想知道!——总之,这样的人,狠厉暴戾自不必说,武功也定非常人所能企及。寻常江湖人士,哪有敢触他的霉头的?更遑论平头百姓。”
    这猜得,可真的是太准了……
    但让他猜测得如此准确的依据,白芨却完全感觉不出来。
    她触刺心钩的霉头……那可数不清了。
    “嗯……总之您放心,我确实没觉得他可怕。”白芨反过来安慰对方。
    她甚至还是真正知道刺心钩的身份,见识过他的威慑的人……却反而完全没有把他所谓的气势放在心上。
    迎客的小哥看着她,眼神已然像是在看什么异类了。
    白芨便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您这儿有什么招牌菜吗?我见菜单可长。”
    “那怎么能没有!”一提起这个,迎客的小哥顿时来了精神,边说边将白芨往楼下迎,道,“我们这儿有几个菜,那可是一绝。就连大名鼎鼎的凌小姐都要专门光顾呢!”
    “凌小姐是?”白芨问道。
    “凌小姐,您不知道?”迎客的小哥瞪大了眼睛,还没隔多久,脸上就又挂上那个见识到异类的表情了,“凌月婵凌小姐呀,您真不知道?”
    “是……很有名的人?”
    “那岂止是很有名啊。谁能想到,这永宁城竟还有没听过凌小姐的人!”迎客的小哥说着,伸手往外一指,道,“你看这街上,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十个里头能有八个都是外地来的。你说人大老远从外地赶过来干嘛?还不是为了能被招进大名鼎鼎的天蚕派。而这天蚕派的大小姐,门主凌鸿云的独生女,就正是凌月婵凌小姐呀。”
    啊,原来真的是门派招新呀。还是刺心钩有常识。
    白芨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坐在座位上,问道:“天蚕派是这么有名的门派吗?厉害在哪儿?”
    “那当然是厉害在——”小哥晃了晃手指,卖了卖关子,然后说出了个完全在白芨意料之外的答案,“有钱呀。”
    ……
    ……现在的江湖门派,都是以这个见长的吗?
    “你可别小看这‘有钱’二字啊。”小哥看透了白芨的心思,道,“再厉害的门派,没钱能行吗?再差劲的门派,有钱还做不起来吗?”
    你别说,这么一想,还真是。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有钱,什么高手招不进?什么门徒不愿来?只要有高手,有门徒,门派自然会做大。门派大了,就又自然会吸引来更高的高手,更多的门徒。
    钱之一字,实在好使。
    “不瞒您说,其实,就在二十年前,天蚕派还叫‘永宁派’的时候,也就是个大点的武馆,哪里有现在这么风光?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门派忽然就做起了生意,还特别开窍。酒楼当铺,钱庄医馆,没有他们做不了的。再后来,生意越做越好,门派也跟着越搞越大,连名字都从‘永宁派’改成‘天蚕派’了,听着都聚财。”
    “……天蚕派吗?”白芨听着,忽然若有所思。
    “不过要我说,人家门派能做这么大,也不是没缘由的。这凌门主不光会做生意,人也不知有多么惜才好客。外地来的客人,如果愿意,一律都可以住到天蚕派去,上宾待遇。若是真有向武之心,还能被直接收入门中,不论天分。若是习武顶尖勤奋,甚至还会被送去绝情谷,与传说中的出世高人——绝情子——拜师学艺。这可真是常人修都修不来的机缘啊!”说着,小哥自己都心生向往,不由得推荐道,“你们若是愿意,也可以去住呀!”
    “还是不了。”白芨听得挺开心,回绝得却无比干脆。
    “啊?怎么这么果断?”小哥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对人毫无戒心——在魔头身旁都嘻嘻哈哈,无戒心到过了头——的姑娘居然会一口回绝。
    “因为……”白芨摩挲着自己的脸颊,不知在想些什么,道,“他们人太好了吧。”重音落在了“太”字上,“也许是在盘算着什么呢?”
    “呵。”忽然,有冷冷的气声响起,接着,是平缓而高傲的音调,“既是小人,便自然只懂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迎客的小哥一听这声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晃已经离开了老远。“凌小姐,您来了!”热情无比。
    白芨转头看了过去。
    嗯……怎么说呢……
    能在如此精准地在一天之内得罪同一个陌生人两次,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缘分了吧。
    这位被迎客的小哥无比热情欢迎的凌小姐,大概就是刚刚提到的天蚕派大小姐凌月婵了。
    也是不久前,在城外相遇,让刺心钩差点就掏出了钩子的那个美艳倨傲的红衣女子。
    “啊,抱歉。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实在是冒犯了。”白芨道歉。揣测他人的家庭不怀好意,还被人听到了,确实是她失礼了。
    那女子冷冷地看了一眼白芨,视线缓慢地扫过她,又移了开来,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轻视。
    实际上,这份轻视甚至不是针对白芨的。她看着别人的眼神也没有什么不同,好像根本就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她的眼睛里这样写着。
    “贵店如今可真是什么人都愿招待。这样下去,还要我如何踏足?”凌月婵盈盈落座,凉凉道。
    白芨坐在原处,翻看起了菜单,好像根本就听不到对方的讥讽。
    凌月婵怕是人生中都鲜少被人无视,便不肯善罢甘休,继续出言激道:“也不知道这样的乡野丫头,是如何跻身于此处的。”说着,她还偏着视线,上下审视了一下白芨,又缓缓道:“待人竟如此无礼,真是闻所未闻。”在她的心中,怕是并没有“自己也需要待人有礼”的概念。
    白芨认认真真地读着菜单,从其中挑了几个花样各异的,想履行自己的承诺,给刺心钩试试他会喜欢吃哪一个。接着,又挑了自己爱吃的,凑了一桌。
    如果说,凌月婵最初只是想刺白芨几句,报复对方对自家的恶意揣测,如今,她就是真的被白芨给激出几分恼怒了。
    “诶。”凌月婵盯着白芨,一字一顿,道,“我在与你说话,你为何不答?”
    她话音落下,此时,白芨总算抬起了头来。
    “小哥,我点完了,您就照这个上菜吧。”她说道。
    凌月婵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站起身来,直视着白芨,命令道:“我在与你说话,你怎能如此无礼。还不回话。”
    “啊……”白芨站起身来。
    她忽然快步走到门口,蹲下身来看了看,又转头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门口,有一个小女孩正站在那里,大约五六岁的样子,衣服破了洞,头发乱乱的。她一双大眼睛很渴望地瞅着酒楼里头,巴巴地盯着客人桌上的饭菜。
    “你饿了吗?”白芨问道。
    那孩子看着白芨,点了点头。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头映着的全是她。
    这谁顶得住啊……
    白芨确认了一下,得知这竟是个没人照顾的孩子,时不时会有好心的人给她洗衣洗澡罢了。于是,她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转身走回酒楼大堂。
    大堂里,几个酒楼的人都在手忙脚乱地安抚凌月婵。
    “你这人,好生无礼。”凌月婵看着白芨,斥道。说着,她看到了白芨的孩子,更是不悦,道:“谁要你放她进来的?吃饭的地方,是如此不体面的小丫头能进来的吗?”
    此时,白芨才总算转过了头来,正眼地看了凌月婵一眼。
    “也是。”白芨开口,道,“抱歉,是不该影响诸位用餐的。实在抱歉,我马上抱上楼去。”
    听了这话,凌月婵胸口的气闷才总算缓了些许。
    “——只是,”白芨话锋一转,继续道,“她没什么不体面的。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又乖巧,又有礼貌。只是衣服有些破了,头发我会给她梳好。你看看,她眼睛多大?”说着,她还将手中的孩子展示给凌月婵看,一副特别自豪的样子,仿佛是在展示什么人间瑰宝。
    “这样的小姑娘,”她说,“可不是像你这样不如她有礼貌,还不如她漂亮的姑娘能比较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抱着孩子,走上楼去。
    哪管那身后暴雨疾风。喜欢男主是个黑·切·白请大家收藏:(shandu.fun)男主是个黑·切·白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