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遇 贵客到访窘境见友

    第二日一早,乐于将屋子打扫了一番,他的屋子摆设简单,就一床一桌还有几个凳子,很快便打扫完了。打扫完之后他又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在桌上留下一封信,等到出发时,天仍是一片雾蒙蒙的。
    后山多蛇虫蚁兽,若是让白央央知道了,她定要跟着乐于一同上山。白央央本就羸弱,又非修仙之人,寿命自然同凡人一般,这些乐于心里都明白,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他想方设法也不会让白央央先离去。
    乐于也没少来过后山。想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还小,刚到逐仙门不久。一日,宋木希一反常态,主动邀他去玩耍,结果就把他带来了后山。乐于此前从未见过这么壮丽的景观,当时就被震撼了,宋木希和他那一帮小弟看见乐于那目惊口呆,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笑得前仰马翻。
    后来宋木希带着他那一帮小弟偷偷下了山,把乐于一个人留在了山上。那时乐于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周围转了转不但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反而遇上一头与他同高的野猪,心中恐惧不已。
    当时他不断躲避着野猪的攻击,野猪渐渐失去了耐心,撞得一次比一次狠,周围的树都被撞倒了一片。
    眼看野猪就要撞过来了,乐于索性闭上了眼睛,可身上却并没有传来疼痛的感觉。
    他一睁眼,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黑衣翻飞,比他高不了多少的男孩,手执宝剑,风姿绰约。而刚刚突飞猛进的野猪正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始终爬不起来。
    说起来,那也是乐于第一次见到他的二哥——宋林望。
    后来乐于才得知,原来晚饭时间,白央央怎么也找不到他,迫不得已惊动了宋植。逐仙门门主宋植大义凛然,德高望重,一向被人们所敬重,乐于又是他的侄子,他自然出手援助,一经询问才知道原来是宋木希干的好事。
    宋植原本要严惩宋木希,白央央却阻止了他,说宋木希也只不过是个孩子,顽皮罢了,说不定是乐于自己下山路上跟丢了,怪不得他。
    亲娘都这样说了,宋植也不好再说什么,承下白央央给宋木希的情分,给给了他的面子。
    宋植正打算派人去找乐于,没想到一向闭门不出的宋林望会主动请缨。
    乐于还记得,当时他向宋林望道谢,宋林望却是将脸一撇,说了个“不客气”就自顾自的下山了。当时乐于还心有疑惑,一路上缠着宋林望说了好多话,宋林望却都只是点头回“嗯”。
    思绪收回,乐于驾轻就熟地来到一个石室。这石室不大,但有一张石床,旁边紧挨着一张石桌,石桌下放着两块大石头,当做凳子倒也不错。乐于第二次来逐仙画壁的时候就找到了这个石室,当时就觉得定是刻壁之人所凿,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在这里住上几天。
    他将包袱放在石床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桶和抹布,开始干活。
    逐仙画壁的山背后有两条小溪,一直汇入山下的小河里。乐于需先绕上这么半圈才能打到水,再提回来才能开始擦洗画壁。
    此时另一边,刚刚偷溜出来的宋森然,一边往回看,一边往前走,结果一回头就直接撞上了别人,而她也跌坐在地。宋森然顿时屁股疼,脸也疼。
    “谁啊!没长眼睛吗?疼死本小姐了,弄伤了我的脸你赔的起吗?撞倒了人也不知道道歉,还不快拉我起来!”她说完了,可那人却没听见似的,迟迟未动。
    见那人不理睬她,她一边骂着,一边揉着鼻子站起来。抬头一看却是一张陌生的脸,硬朗英俊,也算是人群中的佼佼者。
    这少年看了她一眼,对她说:“是你自己不看路撞上来的。”
    宋森然正要说什么,却见此人拱手行礼。
    本以为这人知错了,宋森然正想哈哈大笑,却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灼烧着她。宋森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只见宋木希正站在她身后,正容亢色。宋森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故作轻松。
    “嘿嘿,大哥,这么巧啊,你也出来晒太阳吗?不如一起?”宋森然嬉皮笑脸的问他。
    像是有人欠了他钱不还一般,宋木希阴沉得不得了,斥道:“滚回去!”
    宋森然不情不愿地移动,走之前还不忘瞪了一眼那个无理之人。若不是他,也不会耽搁在此,更不会被宋木希发现!她恨!
    待宋森然离开后,那少年才缓缓开口:“想必这位便是宋木希宋大公子吧,在下莫宣,是不休岛的弟子。”说完,莫宣施法从鲲鹏袋中拿出了两个精致的锦盒递给宋木希,“这是岛主备下的薄礼,嘱咐我们定要送到。”
    宋木希收下盒子,睥睨面前衣着不华的人:“你家公子呢?”
    宋木希前几日便收到了宋植的来信。说是不休岛对逐仙门有恩,今日将有三名不休岛的弟子来访,礼数一定要周到。特别是名叫叶莘和严知节的两人,是岛主的得意门生,更要盛情款待,顺便还简单说了一番三人的关系与目的。所以宋木希早已得知,见到莫宣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好奇为何只有他一人。
    莫宣对他什么语气什么神情丝毫不在意,只是回答道:“我们来时,公子见山下有异动便前去查探,又不宜耽误时间,于是命我先来说明情况。”
    “有异动?既然在我逐仙门山下,就归我逐仙门管,叶公子倒是乐善好施,又送了我逐仙门一个礼物。”宋木希加重了“礼物”二字,“不过叶公子乃我逐仙门上宾,父亲未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交代?这样吧,我已命人打扫好房间,阁下不妨移步歇息歇息,我派些人前去接应叶公子。”
    “多谢宋大公子美意,不过我家公子绝非酒囊饭袋,他自有主张。再者,宋大公子派去的人未必寻得到公子,他一人便足矣。”
    宋木希讽刺:“既如此,那便愿真如阁下所言,他能平安而归。阁下千里迢迢赶来,不如先到比邻院修整片刻?”
    见莫宣略微颔首,宋木希便领着他前往比邻院客房。
    宋森然偷溜被发现,又主动回来时,把两个守门的门仆吓了一跳。两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们商量了一下,提高警惕,绝不让小姐再跑出去。
    “小彩,这身装扮如何?”宋森然有力无气地坐在铜镜前撑着脸望着镜中的自己,问站在一旁的女门仆。
    “好看,好看,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小彩笑着回答道。
    宋森然转过头看着她,翻了个白眼:“我把衣裳全都换了一遍,你每次都这样说,连词都不带换的。”见小彩只是傻乎乎地笑着,她又接着抱怨道,“大哥真狠!关我这么久,我明明付了钱的,那可是我最喜欢的步摇。”
    小环回想起昨日宋木希气哄哄地拖着宋森然回来,宋森然一直骂骂咧咧的就想笑。当时,宋木希直接把宋森然往屋里一推,关上门,还叫来两名弟子严加看管。宋森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刻也没消停过,先是不断打扰门外的两个弟子,那两名弟子被夸得脸都红了,但又害怕宋木希责罚,硬是没让她出去。
    听说宋森然溜出去后又自己回来了,小彩只知道她回来后先是一直胡言乱语,却不知道骂的是谁,然后宋森然又把自己所有的衣裳都翻了出来,百无聊赖地一件一件试。
    “小彩?小彩?小彩!”宋森然喊了好几声,小彩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叫你陪我玩,你也不肯。我都快无聊死了,都是姐妹,就不能陪我一会儿吗?小彩姐姐?”宋森然见她回过神来眨巴着大眼睛对小彩说道。
    小彩比宋森然大不了多少,从宋森然小时候就开始照顾她了,宋森然生性活泼,对她就像对亲姐姐一样。只是小彩墨守成规惯了,一直都认为尊卑有别,宋森然对此很是无语。
    想起方才她灵机一动,非要和小彩互换身份玩,小彩很是无奈,对她笑道:“小姐说笑了。”
    宋森然见跟她说不通,便转过头看着铜镜中那张出水芙蓉一般的脸,忽而又兴奋起来,不禁赞叹出声:“我怎么这么好看,简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哈哈哈,若是谁娶了我,定是他莫大的福分。小彩姐姐,你说我会不会是哪位仙子下凡丢了记忆?”
    小彩被她逗笑了,虽然这是事实吧,但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
    透过铜镜,宋森然看到了小彩的笑容:“小彩姐姐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宋森然故作生气,站起来看着小彩问道,但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后面几个字更是听都听不见了,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越来越放肆。
    小彩被自家小姐那注视的目光还有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得有些害怕。
    果然,宋森然走过去拉住小彩的手,撒娇道:“小彩姐姐,你从小就照顾我,我对你还算不错吧?”
    见她这样问,小彩立马正色道:“小姐对我就像对亲姐姐一样,小彩一直铭记在心。”
    宋森然满意地点点,又道:“那小彩姐姐愿不愿意帮我一点小忙呀?”
    “什么忙?小姐但说无妨。只要小彩能做到,就一定会帮小姐。”小彩一本正经说着,句句发自肺腑。
    宋森然附耳轻语完,小彩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刚才的毅然决然早已不复存在,仿佛方才的一席话只是过眼云烟,打死她都不承认刚刚说的话。
    见她不同意,宋森然也不恼,好像早就知道结局一样,她嘿嘿一笑道:“那小彩姐姐可就不要怪我啦!”
    “本小姐想下山玩,没人挡的住!”
    趁着小彩还没反应过来,宋森然用灵力在小彩身上一点,立马就把小彩放倒了。她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小彩看起来瘦,没想到还有些斤两,一边艰难地把小彩拖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看着床上身着雪白中衣,睡得昏沉的小彩,脸上逐渐浮现出诡异笑容,目露色光,还伸出了魔爪,压低声音,语气猥琐:“小彩姐姐,今日你便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嘿嘿。”
    就要触及小彩身体时,她忽然蹲下,收起那副登徒浪子的样子,拾起刚才换下的衣裳替小彩穿上。
    做完这一切,宋森然坐在床边,喘了几大口气。
    她休息了片刻,眼中灵光一闪,坐到铜镜旁,拿起那胭脂就往脸上涂抹。
    片刻后,她拿起帷帽往头上一戴,垂下的面纱遮住了她的脸庞。起身行至门口,刚要敲门,却又想起了什么,回到床边,将被子拉开又拉上,这才重新回到门前。
    两个弟子本是昏昏欲睡地守着门,里面突然传出的声响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只听里面有弱弱的女声传来。“两位咳咳,二位大哥能否帮我开个门?”接着就是一阵哭泣声。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一个低声道:“这不是小姐的声音啊,”又听了一下,面露疑色,“也不是小彩的啊!”
    “管他呢,先问问。”另一个说完,便大声问道:“是小彩吗?”
    里面哭声不断,许久才有了回应:“是我,劳烦两位替我开个门,啊!小姐,对不起,别打我了,我错了!开门啊!开门啊!救命,救命!救救我!”这惨叫里还伴随着抓门的动静,两人顿时慌了,哆哆嗦嗦地打开门。
    “别急,我们马上开门。”
    另外一人唏嘘道:“这也太惨了,小姐生的那般好看,平日也不见毒打下人啊。”
    门里的宋森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将刮门的团扇随意一丢。
    开门后,两人见“小彩”冲了出来,又立马转身关上门,露出的小臂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小彩”转过来还在啜泣,她低声说道:“多谢两位,小姐她,她疯了!你们帮我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是不是毁容了?”
    说罢,她抬起手来拉开面纱的一角,两人立即看到了那红肿的脸上红痕密布,惨不忍睹。一人不忍道:“小彩姑娘,你快去上些药吧,小姐这手下得也太重了!她这是迁怒于人啊,你下次记得躲远些。”
    宋森然放下面纱,忍不住偷笑一声。她见好就收,道完谢又哭着抱怨了两声便匆匆离开了。
    被蒙在鼓里的两人还在为她打抱不平。
    忙活了一天,乐于一抬头看到夜空中稀疏的几颗星星伴着皎洁的月亮,顿时觉得疲劳都纾解了不少。只是如此美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乐于摸摸肚子,决定先去找点果子填填肚子。
    进山林没走多久,乐于就看到了一树红果,地上也掉落了不少,一些还有被啃过的痕迹。
    应该是能吃的。
    乐于摘了两个,果子送到嘴边,正打算咬上一口,一颗小石子贴脸飞过,手中的果子瞬间被打落在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又有一落地声,乐于回头一看,一条手臂般粗的蛇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顺着小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年纪相仿的少年自林中徐徐走来,英姿飒爽却未着逐仙门的弟子服。
    那少年缓缓开口:“不能吃,此果名为赤蛇果,赤蛇喜之,食之无碍,若人误食之,三日之内必亡。”
    乐于焕然大悟,把手里的果子一扔,抱拳对他笑道:“多谢朋友,若不是你,我今日恐怕就丧命于此了。”
    来人有些失神,小声呢喃了一声“朋友”,接着抬头道:“不必客气,你······怎么深夜在此?”
    乐于心道:“这话不应该我来问吗?”为何一个不是逐仙门的人深夜会出现在此?但不知为何,乐于莫名觉得此人有些亲切,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我是在此受罚,擦洗画壁。”
    两人都顿了一会儿,乐于想到了什么,才接着问道:“朋友,我姓乐名于,不知道你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
    “我叫莫宣。报恩就不必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莫宣打断他,乐于给莫宣的感觉比宋木希好的多。他本想先来替自家公子来探探路,清理一下一些蛇虫蚁兽,没想到这深更半夜的在这山林中也能遇到人。此人反应迟钝,那么大一条蛇在他身后,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莫宣又主动问道:“乐兄,擦洗这画壁绝非易事,若是乐兄不便,我有法宝,愿助乐兄一臂之力。”莫宣从他刚才的反应,怀疑此人灵力低微。
    乐于感激不尽,连声道谢。
    他带着莫宣来到了后面的小溪。莫宣拿出一个瓷瓶,上面有着阴阳八卦阵的图纹。莫宣并指念了一串咒语,一道蓝色的符文融入瓷瓶,瓷瓶变大悬在空中,莫宣再并指指向小溪,一股水柱升起,随着莫宣手指的指引,水柱从瓶口流入。
    待水柱被吸尽,瓷瓶又变回了原状落回莫宣手中。莫宣对乐于说:“走吧。”
    于是两人又回到逐仙画壁前,莫宣又施法将水引出来击打在画壁上,不一会儿,整个画壁都湿漉漉的,焕然一新。
    他对莫宣拱手道谢:“莫兄,多谢你了,日后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麻烦告诉我一声。还有……冒昧的问一下,你应该就是他们说的贵客吧?”
    莫宣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不是我,我只是我家公子的护卫而已。贵客不敢当,倒是得劳烦乐兄带我下山。”
    “这是自然。莫兄唤我名字就好。今日莫兄帮了我,不管怎样,莫兄都算是我的贵客。”乐于边说边带路。
    “我非大富大贵之人,你也直接喊我莫宣好了。”
    乐于觉得此人甚是豪爽,干练,心中更喜:“莫宣兄,可否听我一言?”
    “你说。”
    “不知莫宣兄为何会深夜上山?”
    只见莫宣停下脚步,转过头狐疑地看向乐于:“我家公子不日便要到逐仙门观赏这画壁,我担心山上有漏网的妖兽,若是告知宋大少爷,怕是要惹些不必要的争端,这才私自上山探探路,这么说你信吗?”
    宋木希的性子乐于了解,他也停下来笑道:“我并非质疑,只是想到若有他人看到,可能会有些误会,莫宣兄勿怪。”
    “没有。”莫宣转过头,走在前面。
    乐于跟上他,话题一转:“莫宣兄,不知你家公子所谓何名?”能收下莫宣这样的人,还能让他这般用心,当真是慧眼识珠。乐于并非八卦之人,却也不禁想要了解一下这位公子。
    提起他家公子,莫宣似乎心情都愉悦了许多,他眼中明亮,道:“我家公子姓叶,单名一个‘莘’字,草木辛。”语气里满是自豪与炫耀。
    乐于低声笑了两下,道:“这位叶莘公子有你当真是他之幸,你方才说他过几日才来逐仙门,可是有事耽搁了?”
    “不,我遇上公子才是三生有幸。”莫宣的语气神情一瞬间变得颇为坚决,不过马上又恢复如初,“我家公子见山下有异象便留下了,又不宜耽误时辰,这才派我先来说明情况。”
    两人边走边聊,相谈甚欢,对彼此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等到回到门内,所有人都休息了,乐于把莫宣送到比邻院后,才回了居人仓自己的小屋。
    比邻院是逐仙门接待客人的院子,乐于以前都没去过,今日也是送莫宣才有幸一见,果然如弟子们所说,环境清幽,风景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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