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连着两节物理课,全班处在昏昏欲睡提不起干劲儿的冬眠状态。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贺昭把脚踩在椅子的横梁上,懒懒打了个哈欠。
易时在的时候,他总是有很多不该有的想法,开心又难受,自己完成了单恋到失恋再到单恋的全部步骤。
易时不在,他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了——易时什么时候回来。
天气冷窜风,进出都关上的后门忽然被一把推开,直接撞到了墙上,吓了贺昭一跳。
不是只有他,班上的人都被惊动了,不知所以然地往后看。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拿起贺昭桌上的课本拍了下桌面,气势汹汹面向前方:“杜仕杰你出来。”
后面的人跟着喊:“杜仕杰在哪?别躲着赶紧出来。”
“麻烦离我远点。”贺昭从那只手中抽出自己的课本。
“找茬是吧?杜仕杰在哪个座位?”领头那人强忍火气,问贺昭。
“自己找啊。”贺昭头也不抬,轻飘飘地说。
“哟,你们高二3的人都这么狂妄自大拽上天?怎么?仗着大一年级了不起啊?”那人十分不耐烦变成了十分不爽。
贺昭也不爽了,正要开口,杜仕杰从前排走了过来,故作镇定,神态倨傲:“你们想怎样?”
“想怎样?”那人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你他妈的弄脏了我的衣服,一句道歉都没有,你问我想怎样?”
“你已经爆粗口乱骂一通,还想要人道歉?”杜仕杰向来看不起这些脑子笨四肢发达的体育生,但站在人高马大的他们面前又有点儿瑟缩,不自觉后退了一小步。
“卧槽尼玛,你把饭菜全甩我身上,我爆两句粗口怎么了?我还得谢谢你啊?”
“我说了脚滑不是故意的,是你开口就骂。”杜仕杰据理力争。
“你看不起谁,合着我被你甩一身饭菜是我活该,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直接甩脸走人啊?你以为我找不到你的班级姓名?我揍你一顿说句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也行啊?”那人越说越气,伸手就往杜仕杰衣领处抓。
贺昭站了起来,用书挡住了他的手:“有事说事,动手不太好吧?”
他大约听明白了,应该是杜仕杰在饭堂脚滑不小心把饭菜甩在了这人,不,这颗炸弹身上,又没有好好道歉引发的矛盾。
就杜仕杰这脾性这嘴,分分钟能把人得罪透。
但是他也不想看见杜仕杰当着全班人的面,就站在他面前被高一的臭小子打一顿。
那人暴躁地踢了贺昭的桌子一脚,贺昭的桌子撞上易时的桌子,两人抽屉里的书落了一地:“跟你没关系,让开。”
“现在有关系了。”贺昭扫了地板上的书一眼,没好气地说。
高一的小子也并非完全不讲道理,后面那几个胡乱地把地上的书捡起,撂在桌上,不满地咕哝:“你是这个班里的老大?非要护着他?”
班里的老大?
“热血高校看多了吧?”贺昭吐槽。
去厕所的何崇山回来了,有些疑惑地走了过来:“怎么了这是?”
他刚走到贺昭旁边,年级组长的惊喝响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们几个闹哄哄的干什么?没法没天了,居然在学校打架斗殴?”
一行人立即被拎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包括无辜的贺昭和更无辜的何崇山。
等问清来龙去脉,贺昭和何崇山先行被放回教室,消失两节课的易时已经回到了位置上。
这一节是自习课,贺昭一坐下,易时侧过脸把他从头到脚扫射了一圈:“打架斗殴?”
贺昭摆摆手:“没打没斗,我是和平大使。”
罗浩忍不住插嘴:“你还管杜仕杰?”
“没管,”贺昭说,“就是没忍住。”
俗话说得好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傍晚,贺昭回家吃晚饭,张江洋悄悄凑了过来:“哥,听说你和高一的瓜娃子打架了?”
“没打。”贺昭说。
张江洋:“没打?那怎么说你打架帅死了?”
贺昭:“我不打架也帅死了。”
林佩玲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哎呀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怎么让人家易时盛饭?”
今天晚上加菜,林佩玲叫了易时一起吃饭。
“易时盛的饭好吃。”贺昭随口应。
他早让易时坐下,是勤快的易时不听话啊。
“哥,如果让你和易时一起住,你觉得怎么样?”张江洋神神秘秘问了一个让贺昭差点心脏骤停的问题。
“什……什么?”贺昭没缓过来。
卧槽。
张江洋难道看出点什么了?
他下意识瞟了眼在盛最后一碗饭的易时,还好他没听见。
“没什么就问一下,你不想的话,我可以跟易时一起住。”张江洋说。
什么跟什么?
贺昭正想问个清楚,张鹏和林佩玲过来了,张鹏擦擦手:“来来来,都坐下开吃吧。”
吃完晚饭,张鹏和林佩玲对视了好几眼。
贺昭太熟悉这节奏,这是有事要说。
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易时也拉进来开他们家的家庭会议。
“是这样的,”林佩玲先开了口,“店里越来越忙,张叔叔抽不开身,小洋的奶奶知道我怀孕后想来住一段时间方便照顾我,我想问问你们的想法。”
张江洋低头吃饭,没有吭声。
贺昭从措辞中听明白了,说是问他们的想法,实际上交谈的重点对象是他。
安静了几秒,贺昭说:“欢迎。”
“老太太来了,小昭你就要委屈在7楼住一段时间了。易时,我们也是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这就当你和小昭合租,房租减半可以吗?”张鹏帮着林佩玲把话说完整。
易时没有说话,他看着贺昭,似乎在等他表态。
贺昭干巴巴地说:“我没意见,我都可以。”
停了好几秒,易时才说:“细节我之后和贺昭商量。”
林佩玲看向贺昭,欲言又止,张鹏又说:“我尽快在那个空房间添个床,小昭你看看还缺什么叔叔一定给你补齐了,不让你住得委屈。”
这话听起来,他要在那里住很长时间啊。
原来吃饭前张江洋问的问题是因为这个。
贺昭捏着筷子问:“我什么时候搬?”
“过两天吧。”张鹏说。
贺昭点了点头:“好。”
张鹏神经粗,只觉得贺昭同意了就是没问题了,完全没想过感受问题,林佩玲却忍不住了:“小昭,你要是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贺昭笑了笑,“只是有点儿突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其实是有点儿触到他敏感的神经了。
不是因为安排他搬到7楼这件事,其实老太太来了,他也不想和张老太太朝夕相处,让他自由选择他也会想办法避开。
只是,林佩玲应该先单独跟他说的,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这样子就好像林佩玲、张鹏还有张江洋都是知情者,他们一起讨论过了,得出一个结果,在想办法让他接受。
他不得不接受。
仿佛他被排挤在外。
他确实也是被排挤在外。
老太太这么不喜欢他,他和老太太只出现一个这个家才会平静,老太太来了,他可不就被排挤在外了吗?
“你还是在家吃早餐、午饭晚饭,我们还是一家人,只是要多上下个楼,妈妈爱你宝贝。”林佩玲清楚看见贺昭刚刚愣了愣,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她忽然很心疼,孕期情绪不稳定,眼泪直接砸了下来。
张鹏没反应过来,贺昭赶紧抱了抱她:“我知道的,没关系。”
他在这个家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就像被剥夺了一些归属感和联系感,多少会有点情绪豁口。
但可能因为他长大了,接受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爱。一个人的爱就这么多,要分给这个人,分给那个人,总归会在某些方面某些时候有所缺失。不是极端的“爱”或者“不被爱”,所谓的爱和关心,他总是得到一些,只是无法如愿以偿得到更多。
林佩玲爱他,但是林佩玲不能只考虑他。
他想到很小的时候,很难得全家进行了一趟短期旅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一个他。爷爷认命他为小小司令员,全部人都听他指挥,吃什么玩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不仅如此,他还担任了时尚总监的职位,每天早上兴致勃勃安排大家穿什么。奶奶和爷爷轮流追着给他喂饭,不停地叫“小心肝”,仿佛他多吃一口饭是这天底下最重要的大事。有时候贺闻彦看不下去,把他逮回来,奶奶还责备贺闻彦护着他,和他一起对贺闻彦做鬼脸。他那时候理所应当就觉得大家都该这么爱着他,宠着他。
后来林佩玲和贺闻彦离婚,他和林佩玲度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其实不止这段日子,林佩玲每年都会跟他说“生日快乐,妈妈最最最爱的宝贝”。林佩玲爱他,是倾尽所有的爱,是那种别人给林佩玲一块蛋糕,她会整块小心翼翼带回家给他的那种爱。
这块蛋糕要分给别人,他没有觉得不好,也可以理解,只是有点儿失望和难过。
去学校上晚自习的路上,贺昭一直没有说话,走到学校附近,易时问:“喝奶茶吗?”
易时不喜欢喝这种甜腻的东西,贺昭还行,夏天不怎么喝,冬天还挺喜欢喝杯热奶茶。
“喝。”贺昭说。
他站在旁边等,看着易时去旁边的店里买了一杯热奶茶,递给了他。
“你又可怜我了?”贺昭拿着吸管往奶茶里戳。
“没有。”易时说。
“骗人,我感觉到了。”贺昭吸了一口奶茶,暖暖的甜甜的。
“不是可怜。”易时说。
“那是什么?”贺昭问。
“没什么,要迟到了。”易时提醒。
“哦。”贺昭吸着奶茶,慢吞吞地走,情绪明显不是很高涨。
他不想掩饰的时候就是这样,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不尖锐但是很直白。
易时知道贺昭有自己的处世之道,不需要自己去为他打抱不平,也许今晚也许明天他就会恢复,总之不会太久。
再生气也不会口出恶言伤害别人,和人有矛盾也会下意识替人出头,他总是能用自己的方法去包容原谅一切,不偏不倚,用一种得体的姿态面对身边的人。
贺昭这样很好,其实,贺昭怎么样都很好,但他不想看见贺昭难过。
笑起来那么招人喜欢,应该被爱浸泡着被人捧在手心里。
贺昭没有难过太久,毕竟虽然神经敏感,但生性乐观。
毕竟和易时住一起是挺开心的事情。
说起来还挺矫情,但贺昭曾经确实把易时当成了一个小小港湾,当他在家里待不下去可以上去躲一躲逃避现实问题。
没想到现在,真的只有这个小小港湾能容下他了。
贺昭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从一堆书中抽出草稿本,随意翻开,愣住了。
草稿本满页都写着他的名字,龙飞凤舞的字迹,像是在练字,又像是心烦意乱写下的。
这不是他的草稿本。
六中每学期会发很多作业本,其中有一款是空白页,因为现在几乎没有需要用空白页的作业,学生们都拿这种本子当成草稿本。
草稿本上没有写名字,但是这字迹是易时的。
应该是今天下午那一堆书倒一地的时候,不小心收错了。
贺昭盯了半天,转头问易时:“你干嘛拿我名字练字?”
易时笔尖一顿,没有抬头却仿佛知道他在说什么,低声说:“嗯。”喜欢走漏风声请大家收藏:(shandu.fun)走漏风声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