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崇杀篇 下 6月22日(水)

                头疼得像是要炸开……天旋地转……好冷……好痛…………各种异样的感觉一阵阵袭来,逼得我睁开了眼睛。神志渐渐清醒过来,我意识到自己正脸朝下躺在河边。浑身到处都痛……各处关节的皮都被蹭破了,青一块紫一块地渗着血……每活动一下,疼痛感便从周身各处袭来,看样子,各处骨头都有损伤。抬起头,我望着自己坠落的那座桥。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还能不死,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我的身边倒着一个破汽车座椅,大概是哪个孩子拖出来玩耍扔在这儿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东西刚好垫在下面,我才捡回了一条命吧?……真是奇迹。 只是,我说不清这奇迹到底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因为没有能够死掉,我依然留在这个乱了套的世界上。不过,我在这里昏迷了多久了?看起来,太阳升得很高,似乎只过去了一两个小时……可是从身体的乏力感来看,真不像是才过了一两个小时。感觉上,我似乎已经在这里躺了十年。“疼……”身体的知觉恢复得越多,全身的疼痛感越明显。疼得我都觉得还不如一直倒在这里不醒来的好。得去看看医生……对了,就去教练的诊所吧。“教练的诊所”……一个词接连唤起了很多不愿想起的记忆。沙都子已经不在桥上了。一定已经回雏见泽了吧?一定会穿好衣服去诊所接受检查,并且报告说我的样子有些不对吧?警察们也一定正等着抓我吧?这下要被当作杀死叔父的凶手逮捕了吧?或者,这一次再也躲不过去要被送到精神病院了?可是,这些都无所谓了……要杀要剐怎么着都行,先让我这浑身的疼痛平息下来吧。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摇摇晃晃地开始往回走。走下沼泽,穿过没有人迹的山野小道,胡乱寻找着我熟悉的路。好不容易,找到了我认识的路,朝着诊所的方向走去……是的,不是向家的方向,而是朝着把我当作精神异常者的诊所,走去……闷热……一丝风都没有,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从刚才起,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好像是鸡蛋坏掉了一样的味道,我不由得皱起了眉。这才开始注意到,林间竟然没有蝉鸣声……雏见泽第一次被这样的寂静笼罩着。细想起来,清晨有小鸟的啼啭,白天有蝉儿的鸣噪,晚上又有夜蝉的合唱,平日的雏见泽是多么热闹啊。而现在,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能听到的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这样的寂静,还是第一次遇到……而唯一发出声响的树们,也显得很是无精打采。叶子发黄。林间的路上,堆积着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大量落叶。就连路边本该郁郁葱葱的杂草也黄的黄红的红没有了生气。只有阳光,属于我熟知的雏见泽的六月……其他的都好像完全不属于这个季节一样。“…………………………”细看地上的落叶和半枯的杂草,我注意到了好几只小虫仰天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是死的。再细看四周,到处都散落着这样的小尸体。就好像有孩子把搜集来的昆虫标本撒了一地一样。这恶臭,到底是什么?坏掉了的鸡蛋一样的,让人生厌的恶臭……而这遍地的死虫子,和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落叶,又是为什么?莫非是喷了除草剂和杀虫剂?就像学校里每年也会有那么一两次为了杀虫消毒,用药把虫子熏走……可是,这样的大白天,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虽然是大白天,弄得我几乎有种独自在黑夜里游荡的错觉。不过外面有这样的恶臭,大家一定是不愿意出来吧……这到底是什么的味遁呢?………………什么声音都没有,连杂音,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这样寂静的雏见泽。拐个弯,往前再走一段就能看到学校了。可是却听不到一点喧闹声。孩子们特有的吵闹声尖叫声也没有。只有静寂……一片静寂……从刚才起一直刻意不让自己多想,对这静寂装作不在意,就在这意志逼近极限的时候,我到达了学校。这时候,我才终于听到了声音——那是好几辆卡车的声音。几台高大的卡车发动机低速空转着停在校园里。十几个穿着……雨衣一样的衣服的工人正在车后的载货台卸货。这天气,连我穿得这么薄的人都觉得难受,真够他们受的。对了,想起来了。我们学校租了营林署的房子,所以学校里有营林署的卡车出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过……营林署的人都是干什么工作的啊……这么热的天,这么难闻的味道,还不得不工作,真是辛苦。他们正将卡车上堆着的各式各样的货物搬下来摆在校园里。货物是……用各种颜色的袋子装着的很大的东西,看起来很重的样子,每两个人一组搬运着。把这些货物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好像河岸批发市场的金枪鱼市场那样。很多很多,成百上千个“金枪鱼”,密密麻麻摆满了整个宽敞的校园。忘记了全身的疼痛……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第一次见到的营林署的繁重工作。就在我呆呆地立在校门口的时候,原先一直面对着校园忙碌着的穿着雨衣的人们像是发现了我。用手指着我,互相热闹地说着什么。是怪我打扰了他们的工作生气了吧?……我这么想着,打算趁早走开。这时候,从身后又开来两辆卡车。我让开校门,好让它们开进学校卡车后面虽然蒙着罩布,但是看起来也是满载而来。那卡车经过我身边时又是一股恶臭袭来……不过和刚才闻到的腐坏鸡蛋那样的臭味并不一样……就好像蟹黄的馊臭味一样……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尽是遇到这么难闻的味道?这时候,经过我身边的卡车车身上一行白色的文字突然跃入眼帘“陆上自卫队”!啊?………………自卫队?……自卫队怎么会出现在学校里?……“喂!你从哪儿进来的?”突然,有人从身后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停着一辆带车篷的自卫队吉普车。车上的人穿着绿色的像是雨衣一样的衣服,带着电影里见过的防护面罩,背上背着钢瓶,全身没有一处皮肤是裸露的,看起来很是怪异。“从哪儿进来的?……啊,痛痛痛……”想要开口说话,却牵动了头上的伤口,一时疼痛难耐……看到我这样子,自卫队的人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他们的表情因为带着面罩所以完全看不清,但是看起来好像是很惊讶的样子。“你是雏见泽的居民?能告诉我家庭住址和姓名吗?”“…………我算是住在这里……名字叫前原圭一……哦,住址是鹿骨市雏见泽XXX号地区……”看到我毫不犹豫地说出名字和住址,从吉普车内注视着我的自卫队员开始对着无线电报告。“总部,请回答,总部,请回答。402,发现幸存者。重复一遍,402,发现幸存者。地点,营林署入口前。”“总部明白。迅速救护幸存者。幸存者状态如何?”“幸存者健康。全身有可见外伤,但无生命危险。能够独立行走。将马上给以救护并送至总部。”虽然做好了要受到警察的“关照”的心理准备,可是万没想到动用自卫队……这怎么说也有点过了吧?我被他们催着上了吉普车。接着被要求像他们那样戴上防护面罩。我老老实实地戴上,他们替我紧紧地扎上面罩上的皮带。好沉……视线变得很狭窄。又热又闷。透过透镜看到的世界失去了真实感。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呼哈呼哈,好像妖怪的喘息……一切都让我觉得莫明其妙。小心翼翼地向替我调整着面罩的队员提出自己的疑问。“对不起……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你之前在哪里?干吗去了?”明明是我提问。对方却反问我。“……我在深山里,从一个吊桥上掉了下去……在河边,可能是昏迷了一段时间……连今天星期几都想不起来了……”“今天是昭和五十八年六月二十二号。周三。”我一惊。我被沙都子推落桥下的日期是,二十一号,星期二……也就是说,我在那河畔整整昏睡了一天。“请允许我再问一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自卫队会来这里?有什么训练吗?”“……………………………………”难道我的提问这么不合情理吗?没有一个队员回答我。坐在驾驶席上的那个刚才和无线电通话的队员,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调到某个电台(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shandu.f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