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地平线像被火烧似的开始晃动,阳菜子在树上醒过来。夜空还悬著月牙,其下方隐约可见早晨露脸了。她脱掉裹住全身的毯子,站在树枝上大大地伸懒腰。那保暖毯虽然是防灾用的,但外观仅仅是张巨大的铝箔纸,她曾怀疑这东西究竟能有多大用处,没想到却好用到让她内疚自己的多疑。尽管不免有种变成烤鱼的心情,但这毯子既可防夜深露重,保温效果更是超群。因为里头还完善地附带了暖暖包,以防万一,她便拿两片一起包进去,没想到却反而让她稍微出了点汗。她小心翼翼地不弄出半点声响,在夜色朦胧中走到洗手的地方。洗脸上妆之后,她再度回到树上,屏气凝神静候,渐渐地,太阳升到高处,照亮东京的街道。如今在她脚下到底有多少忍者藏身于此,暗地活跃呢?时间来到九点整。惣真不知从何处出现在观景台上。阳菜子明明绷紧神经,全神贯注地搜寻过,却丝毫未能察觉到惣真何时来到附近。当她发现时,惣真就已经站在那里了。──究竟要做什么,怎么做,才能练就这身本事呢。天赋异禀──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为了将这份才能发挥至极限,惣真肯定累积了不为人知的努力。「你从昨晚就一直在这儿吗?让人无言的家伙啊。」似乎从气息发觉她的所在位置,惣真毫不犹豫地走到阳菜子藏身的树下。惣真猜得没错,因为不管她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在开场前突破守卫的方法,与其那么做,不如悄悄地归还入场券之后,就一直待在苑内还比较轻松。「反正只要九点时,人在这里就行了吧。有什么不可以吗?」「只是让我想起当你解不开数学的机率问题时,也是靠自己用数的把答案数了出来。我就好心认同一下你这份毅力吧。」「只要答案正确,不都一样吗?」「遇到得写出算式的考试时,明明全部都被打叉。」惣真在嘴上这么不饶她大概是因为懊恼吧。想通了这点的阳菜子,强行克制住差点得意忘形的自己,维持平静的脸色跳下来,就见到惣真皱著鼻头。「我中计了,就凭你居然也敢暗算我。」「我说你的用词太老旧了,简直跟时代剧没两样,改一改比较好哦?」「董事长的病只是一般感冒,少根筋从头到尾一点也不认同。明明知道是这样,却给我假情报说合并一事水到渠成……这是为何?」面对得意的神情在极力掩饰之下依然流露出来的阳菜子,惣真的声音饱含不痛快。再继续调侃他的话,说不定会没命,于是阳菜子也换上认真的神情,正面回应惣真。「中计该由我来说才对。从一开始,这一切就全是惣真的策略吧。」「回答我,你究竟如何发现,隐藏在松叶背后──推动合并案的始作俑者就是我?」冰冷的风拂过充满紧张感的小丘。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候,阳菜子却觉得鼻腔里好像有东西在钻动,她轻轻地打了个喷嚏,眼睛骨碌一转的惣真哪里还是黑手党,简直就像要把阳菜子生吞活剥的妖怪老大。──松叶的提案不能全然否决,但是也不可以全盘接受。绝对要避免突然就进行合并的情况。那天,从董事长家离开,和泉泽在回家的路上对阳菜子这么说。这段话会很长──阳菜子故意邀和泉泽走进一间热闹人又多的咖啡厅,让他坐在从任何角度都不会被看到脸的座位,阳菜子自己则在讲话时遮住嘴型。虽然不算太彻底,但至少这是考虑到松叶的人可能跟踪他们时,能做到的最基本防卫。「那么课长你打算怎么做呢?」故意切换成工作模式,是为了让和泉泽认知到自己会以部下的身分帮助他,和泉泽的脸色也变得正经了点,微微点头。「望月小姐凑巧听到的内容,是到怎样的程度呢?」「呃……没有很多。只知道有某家公司想把我们吸收合并,因此把目标放在身为股东的课长身上。从谈话的感觉,我猜应该是松叶吧。」「知道这些就够了。简单来说,我们家的研究所是关键。」和泉泽简洁说明的内容几乎都是她早就知道的事,但为了不让他心里起疑,便偶尔适当地点头回应。这时她也才知道,对方提的并不是吸收合并案,而是纳为旗下子公司的形式,既然自己的地位能够获得保障,背后又有松叶当后盾的话,业绩将会安定下来,打著这个如意算盘的社长便不顾董事长的意愿,轻易地接受了对方提议。「我爸似乎以为之后我依然可以继承公司,但事情没这么简单吧?而且我怎么样都无所谓,问题是一定会产生大规模裁员,因为我们现在的业绩正在下滑啊。一般而言,都会先从这方面开始动手,这么简单的道理连我都懂,可是我爸……他只想到自己。」怕什么啊,对方不也很有诚意,说不会冷落身为股东的你啊。放心吧,绝对不会做出对你不好的事。听说在三井人走后的酒席上,社长跟和泉泽这么挑明──从那之后,我就尽可能不跟我爸说话。这么说的和泉泽听起来就像正值叛逆期的中学生,虽然感到遗憾,阳菜子选择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啊,对了,然后我就想到可不可以不要以突然合并或子公司化的形式,而是改建立业务合作关系。」「……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与研究所联手开发出未来的成果或事业,对方想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品牌吧?既然这样,就把研究事业改成是双方共同事业,然后看情形再进行下一步──资本合作。最后,如果对双方都不会造成问题,那就进行合并。我在想可不可以用这种分阶段的形式。」「──你打算以此为由争取时间吧,为了找出能够保留董事长理念的方法。」和泉泽毫无自信地点头。不管怎样,若是为IME的将来做打算,无可避免就是得接受松叶的影响。比起错过时机,不如现在与其联手,然后再寻求守护的方法,这就是他的意思。「只是形式上的话,我有办法说服董事长。这么一来公司内部就能风平浪静地进行这项协商,你觉得这个理由有办法说服松叶吗?」原来如此,以少根筋来说,他想得很周到。虽然并非因为受到董事长的话影响,但阳菜子此时很想拍拍他的肩膀,用一种称赞笨儿子的心情。但在面对上司时,这么做等于很失礼,因此她也只好作罢。──惣真说不定就是用这种感觉的眼神在看我吧。忽然一闪而过的想法,让自己泄了气。原来如此,所谓的爱恨交织也许就是这样,她虽然能够理解,但与和泉泽一样,又让她觉得太失面子。「可是对方是会同意这种说法的人吗?」「问题就在这。三井先生……啊,就是来接洽的人,感觉是个硬要让事情按照其想法发展的人。明明就还有别条路可以试探摸索,他却给人打一开始就只有合并一途的感觉。不管我怎么说,都会找些理由来搪塞,几乎都要被他拉拢过去了。」「是啊,课长这个人绝对会变成这样。」无论是不是工作模式,阳菜子对和泉泽说的话照样辛辣无比。不再理会垂头丧气的和泉泽,阳菜子陷入沉思。阳菜子对三井的印象也跟他一样。然而,松叶内部的意思也全都是如此吗?──而且。有件事她怎么也无法从心头摘下。伸出手指抚摸左颊留下的疤痕。平时的她,也许会忽略这个小小的异样感觉。可是发生了森川那件事后,现在的她知道任何一点芝麻小事,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她无法忽视这个直觉。「课长,你愿意相信我吗?」一面说,一面感觉到矛盾在她腹中挣扎。相信自己的力量,怀疑除此之外的一切。要是不抱著凡事都有内情的想法,届时失足的会是自己。她接下来明明正打算把以这个信念为基础的忍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现在却渴望得到最靠不住的另一个人对她的信任──而且自己也想相信他。和泉泽稍微歪著头,像是想了解她真正的意思(和泉泽最烦人的动作前三名,要是在往常,阳菜子会想吐槽你是女孩啊!),可是他又立刻露出微笑点头。「嗯,那是当然,都这时候了,你为何还要这么问呢?」全身没劲。很多事似乎都无所谓了。可是不知为何,她也同时充满力量。「首先请在这个星期内召开临时股东会议。利用召开前一个星期的时间把事情谈好,可是要在台面下进行。」「可以是可以……但要怎么做呢?」「我有个想法,请等我两天。虽然无法详细说明,可是我会去收集情报。」牢牢盯著阳菜子意志坚定的双眼,和泉泽也跟著坚决地点头。要混进松叶商事,轻而易举。只要不是原本的自己,(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shandu.f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