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阳菜子强忍腰痛进公司。在桌子底下化成无机物长达两个半小时,害她全身僵直又硬邦邦。在她头顶上进行的对话,用来助长疲惫更是绰绰有余。──内容太沉重了。阳菜子本来只是想,如果森川打算做出过河拆桥的举动,她要试著阻止。可是事情究竟何时开始演变成在讨论公司的合并呢?与美波无忧无虑地喝著啤酒的那天晚上怎么已经恍如隔世了。老实说,她想打退堂鼓了。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乾脆对惣真随便找个理由,把一切当作从未发生。这样一来,她也就不用忍著胃痛,在星期日与他碰面。她紧急发信报告中间经过,告诉惣真森川的目的并非换工作而是为合并的事铺路,不也是基于淡淡的期待,希望他会反过来交代自己:既然这样就不用再查下去,不要插手多余的事。虽然她明知道这种一厢情愿,惣真不可能允许。做太多反常的事了。没错,我就是讨厌成为忍者才离开村落,插手这些多余的事本来就做错了。至少今天一整天,要老老实实地当个蚌壳就好。阳菜子打定主意。但大概是因为早上她根本没做到什么工作吧,和泉泽偏偏在今天多次对她表达关心。「你的气色好像不太好,怎么了吗?」「我没事。」「是不是会冷?听说今天是今年最冷的一天,我开暖气吧。」「不用。」「啊,对了,你看,有人送我这个好吃的巧克力,你要不要?不是说天气冷的时候最好来点巧克力啊。」「……你会不会搞错了,那应该是指在雪山遇难的时候吧。」这类对话每隔二十分钟就会重复一次,阳菜子实在受不了他这么烦人,好几次都只好离开座位去抽根本就不想抽的菸。虽说如此,他毕竟是在关心自己,纵然是多余无益的举动,她也不忍置之不理,然而……「咦!望月小姐,你会抽菸哦?有什么压力吗?还是在担心什么?如果不嫌弃,可以跟我商量……」看到根本没人拜托就自己变得惶惑不安的和泉泽,阳菜子终于爆发了。「不需要,请你闭上嘴巴好吗,吵死了!」都是因为这样,才会害她最后还得承受后辈同情的目光「课长真的很喜欢望月前辈呢」,这里说的喜欢当然不是那种喜欢,而是父母在担心孩子,更准确来说,应该是非常想引起妈妈注意的幼儿。课内所有人都早已理解到这点。「别看课长那样子,听说他原本是个很优秀的研究者哦。」一走出厕所,就看到后辈正仔细地补上睫毛膏。上班时间在做什么啊?阳菜子纳闷地看了手表,才发现已经十二点半,是午休时间了。糟糕,今天连邮件都还没好好确认。她摇了摇发愣的脑袋。「听说他曾得过海外学会颁发的奖。话说回来,课长整理的资料一直都很完美呢,市场分析的速度其实也比森川前辈快又正确。」「嗯,聪明的人也是分成很多种啊。可是,他不适合从商。在谈生意时太过听取对方的要求,也常常差点就签下了会让我们自己大赔一笔的契约。」「那样的人却很受欢迎,实在让人气愤呢。大家真是太没眼光了。」这么说的后辈其实在人事异动发表当初,知道单身的少爷将成为顶头上司时,应该也多少抱著期待。曾经用比现在还甜美三个阶段的声调跟和泉泽说话,每天的妆容与发型也比现在更讲究。可一弄清真相之后,她立刻变脸,对和泉泽保持冷淡的态度,对于这样的她,阳菜子并不讨厌。「小鞠,那森川前辈呢?他单身,工作能力强,又会照顾人,我觉得很不错哦。」「啊──好像很受欢迎呢。可是我就算了。森川前辈属于很有攻击性的类型不是吗?野心太强让人有点承受不住。」最后她涂完唇蜜,收进化妆包,碎念:「这个公司没什么好男人,不过邂逅总是发生在不期然间啊。」阳菜子对于嘴唇总是丰润有光泽的她感到佩服。对阳菜子而言,化妆只不过是为了「变成不是自己的脸」,并非为了让谁欣赏。同时,听到后辈意外冷静地分析森川,觉得自己似乎瞧见她未知的一面,心中一阵赞叹,不过她佯装出什么都不懂的表情。比起点头附和,装作什么都不懂,会更容易套出对方的话。「有这么夸张吗?我觉得他跟其他人差不多啊。」「就是有啊──!可是在表面上,他很深藏不露。我听在秘书室跟我同梯的人说,森川前辈常在假日跟那些高层去打高尔夫球哦。」「咦,是哦,还真不知道。」「其实,我前几天也碰巧在银座的酒吧,看到他跟山城专务董事一起喝酒。很奇怪吧,明明只是一个主任,工作的管辖范围也不一样。所以隔天我就故意装作没事一样问了他这件事。他本人保持得很镇定,但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很慌。换句话说,这不就说明了他其实别有用心?」「山城董事……是人称前社长左右手的那位?」「没错没错。要不是世袭制,听说他绝对会成为社长。对课长今后将会继承公司这件事,还曾经面有难色呢,而且,听说还相当明显。在课长底下工作,却跟这种人有所接触,我是觉得不太对啦。」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警戒心会那么强啊。啊,请不要说这是我告诉你的哦,看著后辈伸舌头拜托,阳菜子当然坚定地对她点头。「如果课长也能稍微振作一点,我们就能安心工作了啊。他人很好,又体贴下属。」「这一点大概是遗传到董事长吧。『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替人著想及利他的精神才是生意的基础』。会如此提倡这种观念的公司,现今应该少之又少了。」「课长每次说到这个,可都是真心诚意哦。我似乎稍微理解社长为什么会倾向独自经营了。身边倘若都是心灵这么纯洁的人,公司反而会败坏吧。」阳菜子跟著苦笑的后辈一走出洗手间,视野内就突然冒出那个相信公司团结一致,内心纯洁──或者说天真的长腿男,他正踢踢躂躂四处奔走。一发现阳菜子的脸,和泉泽的表情便整个柔和起来。「……真是脸小得没意义,太没意义了。」后辈似乎也跟她一样失望,并且怜悯地拍了拍阳菜子的肩膀。「那我先走了,请加油,好好照料他吧。」她一说完,就快步转身离去了。她大概不想连午休时间都跟和泉泽有所牵扯吧。很能明白她的心情。但是唯一一个不懂的男人正像只小狗跑过来。「望月~太好了,还以为你到外面去了。」「之前我就想说了,工作的时候叫我『望月小姐』,私下却只叫『望月』,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一般而言应该要相反吧?」「咦?是吗?工作中不是要稍微保持距离比较好?」我跟你的距离从来就没有缩短过。阳菜子吞回这个反驳,愚蠢的对话只会让自己疲累。反正不管说什么,和泉泽都不痛不痒,不会沮丧。「所以呢,你有什么急事?」「没有啦,我想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就是那个啊,之前我后来不是因为要开会结果没去成?所以就想在今天请你,李桃庵的当季御膳便当。」「你还记得啊,不用了啦。」「不行,我们说好了。啊,还是你很忙?这样的话,我们改约别天也行……」和泉泽在公司内大方邀请她用餐是件稀奇的事。他们虽然同梯,却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因此基于划清界线的理由,和泉泽若要邀她去喝酒或者有事找她商量,十有八九都是在下班后无人的场所开口。难道他真的很担心没精神的阳菜子?还是因为昨天的事让他承受不住,很想跟谁聊一聊?阳菜子没辙地耸耸肩,不管怎样,她也得在星期日之前,尽可能收集情报。「你既然要请客,那我就陪你吧。不过,地点要改成桂花楼。我现在不想吃日本料理。」「咦──那不然维侬呢?那里的生义大利面很好吃,午餐的套餐也相当不错……」「不,不是桂花楼我就不去。还是说我自己一个人去。」阳菜子对苦著脸的和泉泽哼了哼。北京烤鸭也好,鱼翅也好,她知道和泉泽昨晚吃的那一餐,丰盛到让他根本暂时不想再看见中华料理。那些香气排山倒海地窜进鼻腔,阳菜子却一口也吃不到,累积下的怨恨可是深得很。和泉泽看著阳菜子不选一千日圆的商业午餐,而是单点乾烧虾仁与勾芡炒饭,再加上煎饺,他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你那么瘦,却这么会吃呢。」「因为我昨晚没吃晚饭。」「所以气色才这么差啊。不行哦,饭要好好吃啊。这里的糖醋里肌很好吃,要不要加点?」「好。」阳菜子之所以空腹,一部分是因为她睽违这么多年后,重拾了基础锻炼。坐电车到公司需花三十分钟以上,这样的车程她改用跑步通勤;下班后前往健(继续下一页)六六闪读 shandu.f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