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区黑帮有三条帮规——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不得背叛组织、遭受攻击必定加倍奉还。重要性也照这个顺序排列。所以那天早上,当我在煮咖啡之际接到首领召唤的电话时,咬在嘴里的面包差点掉下来。电话那头的顾问以毫无感情的声音宣告:「织田作之助,首领找你。」当时我的脑中立刻浮现三个单字——「用完」、「作废」、「人事整理」,指尖整个冰冷麻痹。挂断电话后,我急忙把面包塞进嘴里。再将加拿大培根和炒蛋分别切成三份,吞下肚子。接着把刚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加入方糖和奶油。我一边穿衬衫,一边喝咖啡。幸亏热到足以烫伤舌头的咖啡将脑海深处的想法驱走,总之我打消了就此逃到陌生土地的愚蠢想法。剃掉胡子、穿上长裤,然后在双肩套上肩挂式枪套。把常用的九厘米手枪放进背带左右腋下的枪套后,穿上外套,离开家门。我开车在高速公路上胡乱飞驰,朝事务所前去。途中的事我不太记得了,不过似乎有两、三次在三线道的高速公路上逆向行驶。顺利抵达事务所后,我走进大厅。向负责警备工作的同事稍稍打过招呼,便坐上电梯朝顶楼前去。不论是欧洲高级饭店般的大厅,还是犹如近未来空间转移装置的电梯内部,都是一尘不染,也没有任何指纹。这栋事务所位于横滨市中心的高级地段。同样规模的事务所在附近还有四栋。从可眺望街景的透明电梯看出去,比我的视线还高的建筑物逐渐减少,最后变成零。即使如此,电梯还是没有停下来。我一边俯瞰清晨的摩天大楼群,一边思索着首领找我过来的理由。重新思考后,我认为只为了处理一名基层成员,应该不会动用到顶楼办公室才对。要消灭部下,只要把人叫到废弃物处理场杀害解体,再让清洁工处理就行了。这样不需花费太多的工夫及成本。首领是个远比管理港区黑帮的前任老大们更具合理性思考的人,尤其关心这方面的环保议题。既然如此,首领找我这种成员到底有什么事呢?我的思考被打开的电梯门打断。前方走廊上铺着不管是用跑的、还是安静行走都不会发出声音的长毛地毯,四周则围绕着连火箭推进榴弹也无法破坏的坚固墙壁。由于采用无法察觉光源位置的完美间接照明,整个走廊散发朦胧的乳白色光芒。我对站在办公室前、身穿黑西装的守卫报上姓名。守卫无言地指着里面。我在进入办公室的双扇门前再次检查自己的服装,用指尖确认是否还有没剃掉的胡渣。咳了一声后,以在教堂呼唤上帝的声音开口。「首领,我是织田,我要进去了。」「欸,爱丽丝,穿上洋装嘛,一眨眼、一下下!只要很快地穿上一秒就好!」……办公室里传来可疑的说词。我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等待三秒。接着再次调整呼吸。「首领,我是织田,我要进去了。」「啊啊,乖乖,这样子把衣服脱掉,乱丢一地是不可以的喔。那件裙子很贵的。」……再度听到可疑的说词。我稍微思考后,决定扮演毫不知情、偶然挑错时机开门的部下。「打扰了。」我在开口的同时打开双扇门,看到两个人在宽广的办公室里跑来跑去,分别是身穿白衣的中年男性和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半裸,而中年男性是黑帮首领。「不要,绝对不要。」「欸,拜托你,爱丽丝,穿穿看好不好?是我用心挑选的。你看这深红色的花边!就像花瓣一样,绝对很适合你!」「我不讨厌漂亮的洋装,不过讨厌林太郎这么拼命。」「这不是常有的事吗?看,我追上你了!」「首领。」由于我开口说话,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我。首领的脸上挂着笑容。他面带笑容,动也不动。「我依照指示前来。请问有什么事吗?」首领仍然面带笑容凝视着我。那是求救的眼神。不过,向我求救也只是徒增我的困扰。「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首领?」「呃……」首领环顾房间里的桌子、天花板的照明、窗户、油画、白金烛台等等之后,看着身边的小女孩说:「是什么事啊?」「我不知道。」被称为「爱丽丝」的小女孩用厌恶的眼神瞪了首领一眼后,打开隔壁的房门离去。我等着首领接下来要说的话。首领左顾右盼地环顾室内,接着绕回中间的办公桌,按下手边的按钮。能够一览街景的窗玻璃被通电遮光,化为灰色的墙面,室内因此突然变得阴暗。首领在黑色皮革制成的办公椅上坐下,两名担任护卫的禁卫兵不知从房间何处现身,站在首领背后。置于桃花心木桌面上的台灯投射灯光,照亮首领的侧脸。他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双肘拄在桌上,双手在眼前交握,以低沉响亮的声音说:「——那么……」「是。」「织田,今天叫你来不为别的。」在昏暗的办公室里,首领对我投以锐利的视线。「是。」「织田……」隔了半晌后首领说:「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多吐点槽吧』?」为什么他会知道?「常有人对我这么说。」为了找出理由,我看向在首领背后负责护卫的黑衣男子。直立不动、面无表情的同事默默将他视线移开。「总之,你才刚到。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是。」我点头。实际上我才刚到,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才刚到。很感谢首领停下追逐小女孩并要她脱衣的举动,将注意力转到我身上。请问找我来有什么事?」首领用指头揪起眉头,思考半晌后,像是想通什么似的点头。「……担任干部的太宰曾经说过,『织田作这男人不会说有言外之意的话,在习惯前会很辛苦,不过习惯后倒是非常疗愈。』……我现在有点懂他的意思了。」那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既然讲的人是太宰,那应该只是他随口说说的。都已经超过二十岁的男人,怎么可能疗愈他人。轻咳一声消除至今的气氛后,首领说:「那么,至于要你办的事……」首领拿起放在桌上的银色雪茄盒凝视,接着取出一根雪茄。他并未拿来抽,在拨弄过后悄声地说:「我想托你找人。」「找人……是吗?」我反刍这句话。并非要我死在这里是很幸运,不过想安心还嫌太早。「请容我确认几件事。首领在这个地方直接委托我,表示要搜索的不是寻常人物。凭我这区区一名成员办得到吗?」「很中肯的问题。」首领微笑。「一般来说,像你这样的阶级,照例只会负责在火拼的最前线当人肉盾牌,或是抱着炸弹冲进军警分驻所的工作。但我听过你的风评,所以一定要把这次的工作交付给你。」首领把雪茄放回盒子里,将落下的刘海往上拨。接着说:「失踪的人,是情报员坂口安吾。」如果有人能够窥见我的内心,应该会看到超级火山爆发的景象。数不清的问号从火山口喷出,覆盖了整片天空。不过实际上我做出的反应,只不过是弯曲指尖罢了。「你果然很冷静。这时你若是显得狼狈,我会认为你不适合负责搜索……不过好吧,我继续说明。安吾是在昨天夜里失去消息,似乎没有回到住处。是主动消失,或遭人绑架,这些都还不清楚。」也就是说,安吾是在酒吧和我们分手后失踪。至少在酒吧里,并未看到他有任何异状。当时安吾说过要回住处。如果那句话是谎言,我或太宰应该会察觉到。大概——会察觉到才对。「你也知道,安吾是黑帮的情报员。」首领忧愁地叹气。他的表情,看似打从心底为行踪不明的部下安危感到担心。「他的脑子里装满了关于黑帮的高度机密。黑帮秘密账簿的管理方法、黑帮旗下的企业及官员名单、定期交易走私品对象的连络方式。若是卖给其他组织,可得一大笔财富,而且还能彻底将组织的阿基里斯腱切断,让我们遭殃。就算没有这些,安吾也是我优秀的重要部下。要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我会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你了解我的心情吧?」我不能说我了解,管理黑社会组织的人和区区一介成员的立场差距太大。「当然。」我只能补上附和的话语。首领拿起桌上的羽毛笔,在指尖不停地转动。「听说你专门处理这方面的麻烦事。在只擅长开枪、殴打、威胁的黑帮分子当中,像你这样的人非常珍贵。我很期待你的表现。」首领很明显是误会了。我并非找人的专家,只是个学徒。这方面的问题的确多半会被送到我面前,不过理由别无其他,因为我是无法「开枪、殴打、威胁」的黑帮分子。心情看来很好的首领,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添加银箔的越前和纸,接着用羽毛笔流畅地写下文字。「织田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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