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眼睛
顾醒为家中庶长子，嫡母膝下共养育一子一女。
其二人便是宫宴上，捉弄秦窈不成，反自己落水的顾子鸢；以及被秦窈指出患有心疾，却不听劝，在席上饮酒过度，以至猝死的顾子淮。
当日宫宴过后，嫡出的子女一死一疯，顾醒身为家中长子，又是一众子侄里最有出息的，顾父便动了把家中爵位传予他的心思。
顾家祖上公候出身，但因爵位降等世袭，到了顾醒这一辈，只能承袭伯爵。
爵位算不上高，却代表着荣耀和身份。
同时，承袭爵位，也意味着将来整个顾家都会唯他马首是瞻。
顾醒自然是想要的。
但嫡母却把子女的惨剧，归罪于秦窈身上，他要想承爵，嫡母便要他先发誓，会为顾子淮兄妹二人报仇。
顾醒虽然也怜惜顾子淮兄妹二人的下场，但论起来，也是两人咎由自取，并怨不得旁人。
他便不肯答应嫡母。
自此，同嫡母本就不怎么好的关系，就变得更僵了。阻挠他继承爵位只是其次，甚至连他的生母和小妹，也受他连累，在后院里备受嫡母为难。
因而，面对皇上此刻的许诺，顾醒还真有几分动心，但他也只是心动了一瞬而已。
顾醒恭敬地垂着头，提醒皇上道：“平王殿下此刻正前往岭南平叛，为国尽忠，皇上这时候提拔臣接任总指挥使，怕是会让殿下多想，寒了殿下一片赤诚之心。”
皇上屈指在身侧的桌子上敲了几下，说道：“正式提拔你的文书，自然要等平王从岭南回来后，再行下达。但朕的意思是，从即刻起，绣衣卫已经是你的了，你的直属上司不再是平王，而是朕。
“今后平王下达的命令，你无需全都照办，且看你自己的裁夺，若是平王问起，只说是朕的意思便是。”
顾醒又犹豫道：“臣这么多年来，虽然也办过几件像样的案子，但也都是听从平王差遣行事，臣怕自己不能胜任绣衣卫统领的职位。”
“朕都不怕，你又怕什么？这绣衣卫和天下都是朕的，朕说你能你便能！”皇上语气微冷，神色间流露出明显的不满。
皇命不可违，再推拒下去，只怕要惹怒皇上。
顾醒顿了顿，叩首道：“幸得皇上如此信任，臣谢皇上提拔。”
皇上脸色稍霁，重又问道：“说说秦窈的事吧？可查到她有可疑之处？”
顾醒慎重道：“臣也疑心过安阳县主，故而方才对她做了更详细的调查。但据调查结果看，安阳县主与今晚的事并无关系。
“有贤妃宫里的宫人可以作证，今晚，安阳县主一直在贤妃宫中照看十一皇子，是在神谕出现后，才来到奉天殿的。”
“而且，若今晚的异象，系人为之，对方必然需要特殊的工具，但臣也查了县主的住处，甚至让嬷嬷搜了县主的身，同样都未捜检出什么。”
顾醒没说的是，搜身和搜查住处，都是秦窈主动要求的。
这便是白天，秦窈托他帮忙的事。
当时，秦窈含蓄地向他透露，她要在今晚搞件大事。
他原本以为，秦窈要自己帮忙，便是要自己帮她布局或是执行这件大事。却没想到，整件事，秦窈全程都没让他参与，仅仅要求他做一些善后。
而这所谓的善后，还只是要他公事公办而已——如果皇上要自己调查她什么，自己便按照绣衣卫正常的流程办案，该怎么查便怎么她，无需袒护包庇她什么。
而按照正常的办案流程，神谕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上头还特意提到秦窈和平王的婚事，若真是有心人搞的鬼，那最大的嫌疑人非秦窈莫属。
绣衣卫自然要针对她严查。
但也毫不出乎意料的，什么也没能查到。
直到此时，顾醒虽然知道神谕之事，十有八九是秦窈的手笔，却根本不清楚，秦窈到底是怎么操控那些文字凭空出现的。
说实话，即便他早有心里准备，乍看到那副情形，亦觉得震撼惊讶无比。
不得不说，秦窈十分聪明谨慎。
她提前料到皇上可能会疑心于她，便让自己全力调查她，以去除皇上对她的疑心。
同时，即便自己是平王的心腹，秦窈依然对他抱有警惕防备。
而就是这样的谨慎——如果自己方才选择了背叛平王，今晚发生的事便会成为她的把柄，但正因为他对秦窈的布局一无所知，并且也确实没搜查出什么，即便有心想要出卖秦窈，也无从出卖起。
顾醒一边回答皇上，一边走神想到，平王让自己保护秦窈，完全是多余的。
从嘉贵妃的事，到今晚的神谕，秦窈完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甚至，还有余力能照看到殿下。
先前他还担心秦窈会拖累平王，现在看来，两人的结合，应该算是强强联手才对……
皇上本就对神谕之事，信了六七成，现在得到顾醒笃定的答复，终于放下了最后的那丝疑心。
同时，也大松了口气——虽然之前因为钦天监那帮废物，险些让他酿成大错，但既然三清祖师今晚肯降下神谕，说明并未因此介怀，还是心向大庸，庇护大庸的。
他又对顾醒吩咐道：“朕打算派安阳县主去岭南，借她和平王的气运，尽快平复岭南叛乱，到时你挑选些绣衣卫里身手好的，沿途护送安阳县主，还有柳道长。”
提到柳道长，皇上沉吟片刻，才接着继续道：
“柳道长现在还在闭关，他闭关时一向不见外人，连朕也打扰不得，但这次既是三清祖师的吩咐，想必柳道长那儿也会得到消息，很快便会出关。
“三清祖师说他道心有失，怕指的是三清观妖道围攻平王的事，他也是受了连累，你便替朕告诉他，朕还是信他的，让他安心去岭南历练便是。”
顾醒一一应了，正待退下，又被皇上叫住道，“还有，把钦天监监正给朕抓去昭狱，仔细拷问，朕要知道，他解错卦象，到底是卦术不精，还是包藏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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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十一皇子的病情重新稳定下来，而三清祖师降下神谕的事，也迅速传遍宫内外。
这次无需秦窈主动开口，她便收到了皇上派她去岭南的谕旨。
也不枉她昨晚忙活许久，借着去奉天殿给十一皇子祈福的机会，找到一处隐秘的所在，安置好投影仪，又在恰当的时机，利用蓝牙遥控器，先让投影仪发出声音，吸引宫人注意，然后就是播放“神谕”一点点出现在墙上的视频了。
待皇上看到神谕后，她又趁机把投影仪和遥控器收回了空间，绣衣卫这才什么都没搜查到。
好在贤妃的宫殿离奉天殿不远，不曾超出蓝牙遥控器的遥控范围，否则她就不得不冒风险让顾醒帮她了。
秦窈终于得偿所愿，不用皇上催促，便主动要求尽快出发，但在出发前，他向皇上请求，亲自去三清观接柳无痕出关。
皇上允了。
三清观依山而建，柳无痕便是在三清观的后山上闭关的，传闻无人知晓他闭关的准确地点，以至于他每次闭关，连皇上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秦窈原本以为，以柳无痕诡计多端的性子，让他同意去岭南，躬身侍奉平王，怕是要废上一番功夫，她甚至都准备好了再用一次“天罚”，来逼柳无痕就范。
但意外的是，等她赶到三清观，柳无痕竟然早已经等候在观中了。
只是比起前几次见面，柳无痕神采奕奕花孔雀似的样子，现今的他坐在木质轮椅上，面色苍白，却是一副气虚血亏的病弱相。
大约是皮相生得不错的原因，乍一看，也有些楚楚可怜之相。
但秦窈却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直白地说道：“柳道长既然早早出山等候，想必已经知道了神谕之事，岭南形势不等人，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尽早启程吧。”
柳无痕点头：“就依县主所言，只是我双腿受伤，行动不便，此行需要多待上一名仆从。”
他边说，边指了指身后站着的魁梧男子。
对方同样是一副道士打扮，但却目带野性，半点儿修道之人清心随和的样子都没有。
秦窈带柳无痕去岭南，是想要囚禁对方，自然不会让柳无痕留帮手在身边，便毫不留情地拒绝道：“神谕上所言，此去岭南，是要柳道长侍奉平王恕罪的，道长若也带着仆从随身伺候，岂非与神谕相悖？
“不过你也放心，你不方便的时候，我以及随行的其他人，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不管的。”
柳无痕闻言，竟也没再坚持，好脾气地笑了笑道：“也好。”
柳无痕很快使人打点好行装，又以路上颠簸，怕自己会出事为由，要求同秦窈同坐一辆马车回城。
秦窈登上马车的动作微顿，随后便点头同意了。
方才在三清观里说话时，还不曾觉得，待两人坐进同一个车厢里，秦窈便清晰地嗅到了一股自柳无痕身上传来的浅淡香味。
“安阳县主。”
恰在这时，柳无痕唤了秦窈一声。
秦窈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正对上柳无痕黑沉如墨的一双眼睛，随后视线便像被什么东西吸附住了一般，紧紧盯住柳无痕的双眼，再也无法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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