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

    闻言,梁熙握着手机的指节已经发白,只能尽量冷静地喃喃:“傅老师,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出事,我们前不久还见过……”     傅希媛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霖子上周突然说他要去美国出差,听说这本来是项目经理去的,后来不知怎的就换了他去。”她顿了一下,语气有些艰涩,“你也许知道,每年这时候都是美国风灾多发季节,就在昨天,密苏里州被超级龙卷风袭击……霖子就在那里,一接到消息我们就马上联系他了,可惜半分音讯都没有……”     “不可能!”梁熙猛地从沙发站起来,“傅老师,这不可能……会不会是他手机没电了?他经常忘了充电的……又或者是因为风灾所以信号中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接收这么骇人的消息,眼神涣散着,而当她一低头,就看到手腕上的镯子,这是她本应该一早还给他的,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着。     “小熙!”傅希媛清晰地说,“我们都不希望这是真的,霖子他哥已经定了机票,今天晚上就动身坐夜航飞过去……”     还没等她说完,梁熙就开口说:“我也要去,我马上回北京。”     “姐?你怎么了?”梁枫从房间出来,就见姐姐一脸惨白地在茶几前走来走去,弄得他心里突跳了一下。     梁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梁枫看她还拿着手机,突然想起什么,对她说道:“对了,姐,昨晚你洗澡的时候我帮你接了个电话,不过很奇怪,我刚接就断了线,查来电也没号码显示,近来可真多这种‘响一声’……”     “你说什么?我的电话?什么时候?”梁熙这才有了反应,一连串地反问,眼神也开始有了焦距,她捏紧弟弟的手臂大声质问着,“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梁枫茫然地低声说:“我,我一时忘记了,如果有急事他应该会再打来吧……”     “这种事怎么可以忘的?如果、如果他没机会再打电话……”梁熙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后半句哽咽着说不出来,内心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一样难受。     她双手颤抖着不停地翻阅着手机的通话记录。     她的反常让梁枫很担心,便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梁熙却没空理他,找到那个未接来电,的确是没号码显示,不过看时间点,和傅希媛说的出事时间很吻合。     她马上联系傅希媛,把电话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又问:“傅老师,你说会不会是他打来的?”     相比她的一头热,傅希媛就比较清醒,她分析说:“很有可能,不过就算查到是霖子打的电话,也只是说明了他当时就在那里,而且现在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我们依然没有办法确定他具体位置在哪里。”     “也对……”梁熙落寞地滑坐在地板上,耳朵嗡嗡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觉得完全没办法呼吸,“20号那天他约我,我没去……我知道他一直希望我能原谅他,是我不好,如果我原谅了,他也许就不会去美国,也许不会出事,傅老师,我是不是很坏?如果他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你别慌,我们会找到霖子的。”傅希媛一字一顿地说,“就是为了他,你也得坚强起来。”     梁熙把事情和父亲弟弟交代好后,当天下午就赶回了北京,晚上直接到机场和傅希媛夫妻碰面。     候机室里。     何培沂去买饮料,傅希媛陪梁熙坐着聊天。     梁熙还一直用手机上网浏览关于美国龙卷风的最新消息,只是寥寥几张图片新闻就已经让人惊心动魄,媒体更是形容灾区现场堪比二战战场。她忍不住会想,如果何培霖当时就是在那里的话会怎么样?只是这么想一想,她都觉得难以接受,可这种可怕的想法又在脑海里盘亘不去,加上一路奔波,她的脸色越发地难看。     其实傅希媛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担心何培霖,还要照顾家里的大大小小,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敢告诉霖子的爸妈这件事情,怕他们受不了打击。     现在她不过是勉强支撑着:“小熙,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还是不建议你过去。”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里……”梁熙拍拍自己的心口,打起精神说,“这里告诉我一定要去,我不要再犹豫再后悔了。”     “我是怕万一……你怎么受得住?”傅希媛实在是担心,苍白的脸色难掩疲倦。     梁熙的身体明显地颤抖地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还没有亲口说原谅他,他欠我那么多,还说他要用一辈子来还的,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傅希媛顿了一下,还想多说几句,就看见何培沂走过来,说可以登机了。     因为是夜航,起飞没多久很多人都开始入眠,灯光调得很暗。     梁熙却睡不着,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出去外头,也是漆黑一片,黑得那么的可怕。     忽然身边有人用极低的声音说:“就算睡不着也眯一下,要不到了那边,可能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是何培沂。     再次和他见面,他依然表现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冷静克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傅老师告诉她,就在知道消息的昨夜,他一个人在书房呆了一夜,已经戒烟很久的他,抽掉了整整两包烟,然后今早去部里安排好了工作,再和美国的朋友联系好,就迅速定下行程。     一个不轻易将感情外露的男人,却很有魄力,给人很强大的安全感。     可梁熙惦记着的,却是和他性格迥异的另一个人。     他现在还生死未卜。     她几乎自言自语地说:“之前两次出国,都是他坐在我身边的。”     虽然过程并不愉快,可有何培霖在身边,她就莫名的安心。     “找到他以后,希望你能再给他这个机会。”何培沂淡淡地说,“作为哥哥,我会很感激你的。”     梁熙垂下眼眸,拼命忍住眼底里的潮意。     他们经过十几小时的飞行,到达机场后又转车赶往出事地点,何培沂说在灾区附近的宾馆都住满了灾民,而他们也不熟悉当地的情况,所以先去离灾区不远的一个世交叔伯的家里。在出事前,何培霖还在这里逗留了一夜,这里受灾较轻,只是被吹倒了几排栅栏。     梁熙一直跟在何培沂身后。     许鹏杰迎了出来:“我刚想打给希媛,一直在等着你,总算是到了。”     何培沂跟他握了手:“许叔,这回要辛苦您了。”     许鹏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说:“还跟我说客气话?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位是……”     “是霖子的朋友,跟我一起来的。”何培沂解释道,“小熙,这位是许叔叔,从小就很疼霖子的。”     梁熙礼貌地说:“许叔叔,您好。”     许鹏杰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很快又说:“你们都别客气,先进屋坐,快进来。”     都这样的时候,大家也没有寒暄客套的心思。     一坐下来何培沂直接问:“许叔叔,有没有霖子的消息?”     梁熙也迫切地看着许鹏杰,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可惜的是许鹏杰只摇了摇头,黯然地说:“市区还比较混乱,我问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发现培霖,不过暂时没有关于华人伤亡的报道,算半个好消息。我听说使馆的人也赶去现场了,我刚才打了招呼,他们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我的。”     何培沂脸色变了变,低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去看一看?”他顿了一下,“越快越好。”     “梓浩和他同学都去当志愿者了,救援中心就在学校那边,他等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吃饭,等一下叫他带你们过去,我们都担心培霖的安危,但无论怎么样你们得一切以安全为前提,不然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     何培沂点点头:“许叔,我知道的。”     不过他们因为心里焦急,只随便吃了点就放下筷子了,刚巧许梓浩回来,一个将近一米九的高个儿男生,二十出头的年纪,见到何培沂很是熟稔地过来打招呼。     “哥,你刚到?”他说着又退了一步,抱歉地说,“裤腿都是泥巴,我得去换一换。”     他换完衣服出来,客厅只有梁熙一个人在。     梁熙便说:“你爸爸刚接了一个电话,就和何大哥到楼上了,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可其实她一刻都等不了,花了极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别往外冲,因为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莽撞的时候。     “这样啊。”许梓浩沉吟一下,忽然微扬了声音,“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培霖的那个女朋友?”     那个女朋友?这个说法有点不伦不类。     等等,许家,许梓浩,许梓茵……难怪了。     梁熙不知道说什么好,转移了话题:“能不能和我说一下现场的情况?”     “太惨了,我有好几个同学家的房子都被夷为平地,现场我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前两天培霖何我们还在这里开party,谁也没想到会这样……真的抱歉。”     梁熙梗着喉咙摇了摇头,单薄的身体像快要撑不下去似的。     因为堂姐的关系,许梓浩对他们的事多少有些耳闻,觉得梁熙也是真的可怜。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培霖那天还唱了歌,我们拍了dv,你要不要看?”     这下,梁熙一直黯淡的眼睛终于有些光亮:“我可以看么?”     “当然可以。”     其实有何培霖出镜的dv只是很短的两分五十三秒。     他一开始只是坐在角落喝酒,后来被几个朋友拥上台唱歌。     几个人一个合唱了westlife的那首红极一时的《soledad》,台上几个人的歌声交织着,可梁熙就是能听出独独属于他的声线,带了喝酒后微醺的沙哑。     并不输给原唱,或者,还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情感。     ——iwouldgivemylifeway,ifitcouldonlybethesame     当他的英俊的脸庞,他落寞的声音停留在这一刻,梁熙终于忍不住起身冲到门口的庭院中间,压抑地低声哭了起来。     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狠心?他求的不过是一句话,不过是他的原谅,当时说给他听就好了啊,折磨他,也就是在重复折磨自己啊。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过了一会儿,何培沂来到梁熙身后,递上了一张纸巾,他了解她的心情,而他也并不好受,可现阶段他们更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失控。     梁熙羞赧地侧过身,胡乱擦干了眼泪才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何培沂点头:“是有点消息,不过还不确定,我们现在要马上赶过去看看是不是霖子。”     然后许梓浩开车送他们去救援中心。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何培沂看着梁熙拿着何培霖的照片,一个一个人耐心地问着。     刚才他们是因为收到发现中国籍男性的消息才赶过来的,可那暂时昏迷的人不是何培霖,而是一个身高年龄和何培霖差不多的留学生。     工作人员告诉何培沂:“医疗救助点不止这一处,你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现在不断地增加救援队,会有更多的人被救出来的,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们。”     何培沂沉声说:“谢谢。”     他过去拍了拍梁熙的肩膀:“小熙,我们要走了。”     梁熙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应了一声“好”。     来的时候满怀希望,走的时候却是满满的失望。     梁熙失魂落魄地靠着车窗,街景七零八落,到处拉着警戒线,处处可见被风吹倒的大树横在路上,有人在街上哭泣,有人蹒跚着在被摧毁的房子前寻找失踪的亲友……没有亲临现场,你永远无法体会出那种前所未有的悲壮和压抑。     如果何培霖就在这里,如果他被压在某个地方……梁熙无力地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在找到他之前,她不能允许自己先崩溃的。     喜欢朝思暮念请大家收藏:朝思暮念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shandu.f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