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说得热烈的一伙人顿时消了音。
江哲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顿时压下还想继续问下去的心思,嬉皮笑脸地说道:“没什么,就聊聊明儿是先去潜水还是去冲浪,你主意多,给我们参谋参谋吧。”
“哦?”何培霖拉长的尾音还轻轻上扬,有些意味深长地睨着他们,“就这个?可我看你们表情好像在商量什么大事儿……”
“嗳,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最大的事儿就是吃喝玩乐。对了,你咋这么快就来了?事情都谈好了?”赵正洋很快就岔开话题。
何培霖把外套扔到一边,在沙发上坐下,膀子挨着靠垫慢悠悠地说:“哪儿有那么快?史密斯顶的那‘大白鲨’头衔你以为是说着玩的?得等后天景衍来了再继续谈,我左右无事就先过来瞅瞅了,在那边一个人没瘾。”
罗华朝他挤挤眼说:“要不你去瞧一眼许梓茵?她晕船很厉害,吐得脸都白了。”
“是么?那我去看看。”何培霖说着就起身,刚走两步又顿下来,扭头睨着方烁然,“对了,怎么没见你家林姑奶奶?没来么?瞧你脸色这么差,不会是养了情人东窗事发,给林俏搓火儿下不了台吧?”
“去你的!谁养了情人了,我又不是你,就那谁也搞不定……哎哟!”被何培霖一戳,方烁然一下子就漏了底,被江哲狠狠地踩了一下,可已经来不及了。
何培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们别拦着他,让他说下去。”
方烁然的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愣是骑虎难下:“说就说,就咱们刚才上岛的时候,碰到你旧情人梁熙了……”
乍听到梁熙的名字,何培霖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勾着唇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见就见着了,还用不得瞒我?”他随意摆摆手,“好了,我去看看梓茵,你们接着聊。”
可当他转过身,就当即收敛了唇角的笑容,眸光沉得像午夜的大海,幽邃难测。
江哲盯了何培霖的背影看了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声。
赵正洋则白了方烁然一眼:“好你个方烁然,怪不得你大哥把你丢到旮旯里,就你这沉不住气的性子,随便一下子就能把老底给人交代了,还出来混个毛啊?”
“暧暧,你们怎么不说是霖子忒狡猾?他分明套我话嘛……再说了,我说的是事实,他知道了也是好事,这岛能有多大啊?低头不见抬头见,瞒也瞒不了多久,你说对不对,老江?”他整个儿倚到江哲肩上。
江哲甩开他,斜眼冷哼道:“我才懒得理你!”
何培霖慢慢走去许梓茵的房间,敲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外躺着和林俏聊天,林俏见他来了,识相地起身,暧昧地笑笑:“哟,何少这么早就来了?果然是心有灵犀呀,知道梓茵受难呢,那成,我可以功成身退了。”
等林俏走了以后,何培霖才在许梓茵身边坐下,看着她青白的脸色皱起眉说:“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出海,非得跟着来,不是自找罪受么?”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他们都要来,我不出现不就穿帮了么?好歹咱也得表现得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这才像未婚夫妻嘛……”
何培霖忍不住无奈地投降:“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都对,都是为了我,成了不?回头送只金猪给你压惊!”
许梓茵吐吐舌,又稍微认真打量了他一眼,灯光下他的笑容带着倦色:“你今儿怎么了?愁眉不展的有心事?”
“难不成你还兼职算卦呢?我没事,你不舒服就早点睡吧。”
被他这么一说,许梓茵也真觉得困了,跟他道了晚安。
江哲坐在客厅那儿等着何培霖出来。
他见何培霖没有回房间的意思,拉着他尴尬提醒着:“霖子,你不会想去找梁熙吧?她现在跟那陈嘉川住一块儿呢?你这么一去不是抹自己的脸面么?”
何培霖隐匿了自己真正的情绪,似笑非笑:“谁要去找她了?我们早就没关系了,白天谈的事情不顺,有些心烦,想去喝一杯,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吧?”
江哲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
可最后江哲醉了,何培霖还清醒着,他把江哲拽回别墅,自己一个人跑去海边抽烟。冰凉潮湿的海风扑在他脸上,很快就散去那一丁点的酒意。
漆黑一片的海面上,除了偶尔听到的波涛声,再无半分动静,就像他表现的那样,看似很平静,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远远地看到一对新婚夫妻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心形,里面写了两个名字,看着很傻,又傻得让人由衷地笑。不由得想起那时去希腊的小岛上,他也和梁熙在沙滩上涂鸦,他用蜡烛摆了他们俩的名字,还为她放了一夜的烟花,她感动得抱着他的脖子又笑又哭。
如今江哲说梁熙也在这里,只是她身边不再是他,而是陈嘉川。
他不是拿的起放不下的人,要比狠,他可以比谁都狠,可是对梁熙的感情他理不清楚,也许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还有些许在意的时候,她已经潇洒的放弃了。
陈嘉川从马累赶回来就已经八九点了。梁熙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客厅有声音。
amy说:“老板,东西放在哪里?”
“帮我放在茶几上就行了,谢谢你,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陈嘉川靠在沙发背上,用右手揉了揉眉心。
梁熙走出来,看见陈嘉川的左手包着绷带,吓了一跳:“你的手怎么了?”
陈嘉川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在市区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
amy却满眼不赞同:“这还没什么大碍?不但流了血,还缝了四针!”
“好好的怎么会摔倒?”梁熙快步走到他跟前,看见他不但手背受伤,连手臂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买纪念品的地方人多,就为了买条土著人穿的布裙,有个男的和老板相中一样的,还没说两句就把老板推倒……”
陈嘉川却打断说:“好了,amy,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amy抿了抿唇,才说:“那我回去了。”
其实她也就住在隔壁,这整座水上别墅很大,住四五个人都没问题。
梁熙心里一紧,呐呐地说:“都是我不好,要你买什么布裙……”
“傻丫头,这能怪你么?是我说要给你带礼物的啊!”陈嘉川淡淡地抬眼,“是我的腿,那人只是轻轻一推,我站不稳才跌倒的。”
可到底是因为自己,梁熙觉得于心难安。
陈嘉川指了茶几上的礼品袋,说:“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怎么买了这么多?”梁熙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眯眯地问,“都是给我的?”
有印着马代标记的t恤,有土著人的布裙,有当地的手工艺品,有画册……琳琅满目的纪念品装了好几个袋子。
陈嘉川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了:“当然都给你了,我又不是女孩子。”
闻言,梁熙的心跳漏了一拍,根本不好意思面对他。而长久冰封的心里,好像漫进了一道暖暖的光,让寒意渐渐消融。
“嘉川,谢谢你。”
看着时候不早了,梁熙扶着陈嘉川回房间洗漱,在当他临时助理的时候已经习惯了照顾他的一切起居,所以换衣服卸假肢这些事做得驾轻就熟。只是中途有几次她想打开话题,又都咽了回去。
陈嘉川看不过去:“你有话就说吧,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吞吞吐吐么?”
“我……”梁熙还是迟疑了一下,捏着拳说,“我想先回国,明天……最迟后天就要走。”
陈嘉川挑起眉,讶异道:“这么突然?为什么?”他换了身灰色的休闲服,闲适地靠在床上睨着她。
梁熙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我爸爸的官司就要开庭了。”她苦笑着,“还有,何培霖在这儿,我不想再和他碰面。”
这让陈嘉川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巧何培霖也在这儿。
她不想再见何培霖,他能理解,只是她父亲的官司他有些担心,之前也隐约听希媛提起过,是经济犯罪的案子,一审判了九年,那现在应该是上诉再审。
“这样啊,那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有不少的朋友在国内当律师的……”
梁熙摇了摇头:“谢谢你,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这事大抵就这样了。我只是希望能判轻几年,我爸爸身体不太好,在监狱那种地方只怕很难熬。”
她父亲的案子不算复杂,说白了就围着一个钱字,如果把欠的钱把罚金还上,情况就会乐观许多,只不过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原先就把公司厂房还有他们家的别墅抵了出去,却还欠将近一千万,他们家现在就只剩下她名下的外公家的祖宅,那是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准她动的,也是她和梁枫最后的安身之所。
她打算瞒着父亲,悄悄托地产中介把房子卖了,反正梁枫今年上大学,可以住在学校了。
陈嘉川知道她的坚持,唯有叹气:“小熙,你总是这么逞强,会很辛苦的。”
梁熙一愣,这话,从前也有另一个人说过。
她只敛下眸子,苦涩地勾唇说:“我不是逞强,只是……”她感觉喉咙像哽了块石头,说了半句就说不出来了。
“你只是没有安全感。”陈嘉川一针见血地替她接了下去。
没有安全感,所以害怕依赖,因为一旦依赖上了瘾,很容易万劫不复。
梁熙低着头:“嘉川,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陈嘉川说得漫不经心:“也许,不过我只了解我想了解的人。”他定定地看着她,洗完澡还没干透的头发披在肩上,穿着家居服,很是可爱,便拍拍她的头说,“我这边还得再一周才能完事,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回去没问题的。”她的声音闷闷的。
他又问:“那我让amy帮你定机票,你想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行,你别担心,我来帮你安排。”陈嘉川说得不疾不徐,等梁熙快离开房间,又听见他说,“既然不是小孩子了,那不妨再考虑一下我那天晚上说的话,我是认真的。除非……你嫌弃我是个瘸的……”
七夕那夜,他对她说,小熙,不如试着放下,试着……和我在一起吧。
她睁大了眼睛,立马回过头说:“我没有嫌弃你!”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即使身体有疾也无损他的魅力,而他居然会心仪自己,她想应该没有人不欢喜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你总算肯正眼看我了。”陈嘉川淡淡地笑了,“好了,回去睡吧,这事不急,我可以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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