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侦探不明,调度无方,坐视各邑沦陷,毫无救济,向日敢战之谈,显是沽名欺众!姑念近经薄降,且着策励自赎。建奴分股南掠,督监紧促夹剿,奉有严旨,如再逗延虚饬,定行重治。朝廷竭天下物力,为各边战守之计,年来饬谕频频,即奏报亦多慨任。乃贼来径入,曾无阻拦,即以死为贤,其如国事何?诸臣之不足依赖如此。今众设督抚,此时作何措处?且抚臣多抗,镇臣多逗,行间长技应否不言步火……”(注1)十二月十三日,京师永定门外,上千衣甲鲜明的士兵列队在道路上,城门处聚集了大批了文武官员,今日内阁首辅刘宇亮出京视师,前来送行的文武官员众多。内阁首辅刘宇亮将一个奏本收起,他抬头对面前的杨嗣昌道,“皇上的深意老夫都体会了,文弱啊,中枢这里就有劳文弱多费心操持了。京畿荼毒如此,皇上忧心如焚,我们作内阁重臣,敢不粉身以报。此去视师,对那些恇怯逗留、逍遥歧路之辈,老夫绝不纵容。”杨嗣昌连忙一躬身,他埋着头道,“中堂大人以首辅之尊亲往视师,下官实在感佩。畿南形势实已万般危急,首要之事无过阻敌狂逞,无论督抚巡镇,断无逗留回避之余地。然则当下可用之兵仅督监二支,亦要提醒督监二臣不可轻率浪战,以免局势全然败坏。中堂大人兵法精熟,这其中微妙之处,只有中堂大人方能拿捏,想来也是皇上派中堂视师的深意。”刘宇亮面色沉着的点点头,“老夫这份为国之心天日可鉴,但兵法也是不能跟文弱比的,此番建奴狂氛批猖,还需文弱在中枢周密调度,勤王之师才不至于一盘散沙。”杨嗣昌连道不敢,眼角扫了一眼身旁,此时内阁众人都在,刘宇亮其实是在划清界线,就说他此次出京是视师,不管具体打仗的事情,也不管全局的运筹,只管监视督促,到时候打仗捅了什么篓子他是不负责的。刘宇亮作为内阁首辅,平日最喜欢谈兵论剑,自诩有边才,或许把手下一帮人忽悠进去了,之前保定、真定州县陷落,朝中对卢象升和高起潜弹劾纷纷。几个刘宇亮的心腹一心拍他马屁,就上本说刘宇亮有边才,举荐他亲自督师。这奏本一上去,皇帝就当了真,他当时正对卢象升极度不满,便要用刘宇亮去督师。刘宇亮被架上了高台,皇帝下了命令,他总不好说前面自己是吹牛的,如果真的去吧,又怕把命丢了,急得一天之间就老了几岁。正上下不得的时候,杨嗣昌出来救了他一命。杨嗣昌好歹是真正在九边带过兵的,又在中枢与刘宇亮共事,知道他是什么水平,卢象升此番再是不济,也比这位内阁首辅强百倍,连上几个奏本请皇帝不要临阵换将。好在刘宇亮有自知之明,顺着杨嗣昌给的梯子滑了下来,终于让皇帝把督师换成了视师,这个视师的意思,就是用它内阁首辅的身份前往一线,督促那些文武官员好好打仗,不许偷奸耍滑,就没什么具体责任了,比卢象升那个援督灵活多了。所以刘中堂迅速又恢复了精气神,面对杨嗣昌这个救命恩人的时候,也不拿首辅的架子了,那是非常的客气,但为官多年,该划清的责任,刘中堂是不会含糊的。方才刘宇亮最后说到了中枢调度的事情,杨嗣昌觉得也需要再跟刘宇亮确认一下,在前线视师的时候才不至于与中枢冲突,但他先观察了一下旁边的薛国观,这次刘宇亮弄出这一通闹剧,在朝中丢了声望,在皇帝那里观感也不太好,能当多久首辅很难说,倒是薛国观最近奏对颇合上意,这段时间刘宇亮又不在朝,朝中都比较看好他,所以杨嗣昌要谦虚一点,先看看薛国观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但薛国观没有说话的意思,杨嗣昌才又对刘宇亮道,“中堂大人,建奴此番势强猖狂,全然靠总督兵马恐难制敌,兵部已另调秦军曹变蛟、辽镇吴襄入卫,对此两部兵马,下官拟隶于巡抚孙传庭之下,以为督监后劲,待建奴势弱之时,几路援兵汇合厉剿,定可收实效。”刘宇亮听了微微点头,杨嗣昌只提到了总督兵马,其实是暗示会用孙传庭替代卢象升,最近皇帝多次痛批卢象升,刘宇亮是知道的,现在杨嗣昌再次提到,就是让他心中有数,到了前线视师之时,对卢象升可以严格一点,没有什么风险。刘宇亮思索片刻,突然压低声音问道,“老夫敢问一句,建奴既未往龙固入山西,至今全师仍在畿南,那以文弱边才无双,判定这东虏的苗头究竟是要往何处去,继续南逞否?原路入河间否?抑或过运河往山东?”他声音很低,只有杨嗣昌和薛国观听到了,薛国观仍是装作没听到,杨嗣昌犹豫一下道,“中堂大人明鉴,畿南平野之地,建奴苗头究竟往何处去,必得各镇斥候远近查探方能明白,下官不敢凭空臆断,否则便与那援督无异了。”刘宇亮嘿嘿的笑了笑,杨嗣昌又接着道,“即便建奴苗头未定,但兵部筹划在先,龙固虽是伪报,但下官已调陈新甲回镇,又山西两巡抚驻守各关口,如此断了建奴西去之路。畿南地方除督监二支之外,山东巡抚颜继祖驻德州,登州巡抚杨文岳驻临清,只要此两处重镇不失,则断了建奴东去之路。为防建奴继续南逞,又调安庆兵备道史可法往徐州,断了建奴南下之路。”“文弱不亏边才之誉,如此建奴只有北返一途,想来孙传庭正好可击其惰归。”“中堂大人高见。”杨嗣昌躬身表示谦虚,实际他方才说的部署,根本达不到阻断建奴去路的作用,东面那么广阔的地方,德州和临清最多能把自个守住。更不用说史可法那一路,建奴进入真定府之后才发出的令信,是为了防止建奴杀入南直隶,那史可法接令后调兵,至少两个月之后才能在徐州就位,等他到的时候,建奴早不知又去了何处,在快速敏捷的建奴面前,兵部的调动始终都像是慢动作。但刘宇亮并未质疑,也是给杨嗣昌留了面子。此时刘宇亮身后突然有个声音道,“禀中堂大人知道,末将亦可与孙军门一同击贼。”杨嗣昌眼角往刘宇亮身后看了看,那里有几个京营的军官,看起来都颇为雄壮,说话的是最前一个,杨嗣昌倒是认识的,京营的副将周遇吉。崇祯十年时周遇吉就调去剿流寇,战绩十分不错,他和黄得功都是京营后起之秀,所以才调来跟首辅一起去前线。(注2)刘宇亮没有回头说道,“周将军此番随本官出京,自然是去击贼的,但何时何处击贼,还是要听中枢调派,不可轻易浪战坏了兵部的运筹。”这支京营是给刘宇亮的,实际相当于他的保镖,杨嗣昌知道刘宇亮并不想真的跟建奴打仗,周遇吉这般跳出来说话,是让刘宇亮有点难堪的,所以杨嗣昌也不便插话。刘宇亮不再多说,与其他送行官员告别,刘宇亮举动沉稳,颇有首辅的气度。随行的兵部职方司郎中沈迅来到杨嗣昌身边,他凑过来低声道,“孙传庭又上了一本,说他在前方所见,兵将毫无一丝战心,但凡派遣要与建奴战,便各种推诿拖延,他以为万不可与建奴大战,刘中堂此番去了,不知道能否体念这个意思。”杨嗣昌倒不惊讶,孙传庭一直就是这个观点,就是明军全然无法与建奴阵战,“刘中堂是首辅,这点意思他自然是懂的,孙传庭有没有说曹变蛟何时能到?”“未提到,吴襄倒是来了确信,三日之内就能到,部咨已发出,让他去真定与孙传庭合营。”沈迅想了一下道,“左良玉一部毫无音讯,熊文灿十月时提到说左营已发出,至今不知走到何处。”杨嗣昌冷冷的哼了一声,并未深入这个话题,“今日卢象升那里有没有塘报?”“上次塘报时到了南宫,说建奴全师在临清附近,宣大军准备去临清与总监合营,聚兵一处与建奴合战。”“合战……卢象升不是不知兵,只是心思太重了,他真就不明白,就算合兵一处,高起潜也不会与他合战,建奴两路既在临清左近合营,那首要便是固守临清,德州亦不可不防,建奴凶险狡诈,杀个回马枪也不是不能,你去文提醒一下颜继祖。”“颜继祖来了信,说众军云集临清,但济南防卫空虚,仅有登州兵一千人,建奴行迹诡异,不可不防突袭济南之类,建议从临清分兵一部协防济南,或者分兵去德州,他带标营回防济南。”杨嗣昌皱眉想了想,“那为何宋学珠又说济南无需调兵,是社兵乡兵足够还是如何?”“这……宋学珠来文中未曾明言,只说济南安危他一肩任之。”“他颜继祖是山东巡抚,宋学珠是山东巡按,自己两个人都各有说法,兵部怎么调派?”杨嗣昌看着远处与人说话的刘宇亮半晌后道,“宙泉你觉着,建奴会不会真的去济南?”沈迅咬着嘴唇半天没敢回话,对于此次建奴进军六六闪读 shandu.f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