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名心腹步卒悄然贴近:“校尉大人,一切准备妥当。”
王战噙着冷笑,阴鸷目光投向城头。
长沙城身为荆州重镇,四方城头共有整整十二座摧城弩,北城楼数量最少,仅有两座,但对付某些个不开眼的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摧城弩床架上安有四张强弓,需要至少十名壮汉绞轴才能合力发箭,一箭两里,劲力霸道,堪比江湖上那些极境武者一击,马车里的人再如何厉害,在摧城弩面前依旧脆弱如纸,除非那三人中有一人是极境武者。
但是可能吗?
江湖上的极境武者数量寥寥,王战听过的每一位皆是声名赫赫的老江湖,根本不可能如马车里三人那般年轻,两架摧城弩,两箭齐射,真正的极境武者猝不及防下都要吃上大亏,那三人注定只有一个下场——
十死无生!
难听的嘎吱声响起,城头有人合力绞弩。
城下,被王战盯住的马车正行于官道,于晨光照耀中无知无觉出城北去。
不多时,马车行至五十丈开外,两架摧城弩准备就绪,手臂粗的巨箭架于弩上,扁平箭尖寒光闪烁,杀机四溢。
王战目光遥遥缀着马车,沉声道:“昨夜城西有歹人在酒楼杀人,本校尉收到密报,杀人者飞檐无声,至少是中三品的武者,本校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昨夜按兵不动,现如今那些歹人正坐马车北行~~”
城头上所有步卒表情一肃,他们中大部分人只是被临时通知清晨上北城楼绞弩,本以为是例行拉练,却没想到听见这等事情,顿时都下意识顺着王战目光,看向城外那架孤零零的马车。
“你们想得没错,昨夜的歹人正在那架马车上~~”
城楼上,两名操弩手一左一右,一丝不苟瞄准马车,王战检视片刻,心满意足扬手,“武人公然犯禁,唯有处以极刑,方能彰我大胤军威,听我号令,准备~~”
“放箭!”
两阵奇异啸声合兵一处,几乎笼住了整座长沙北城。
“摧城弩~~”
听到啸声,叶沉脸色微白,潜藏在心底的阴影骤然浮现,香肩忍不住轻轻颤抖。
唐怀真察觉到异常,关切道:“叶姑娘?怎么了?”
叶沉咬唇摇了摇头:“没什么,曾经有幸见过摧城弩一箭之威,心有余悸罢了。”
说的轻巧,实际上哪可能如此简单,当初那一箭之威,硬生生破开了那位护她大半年的趟子手叔叔身躯,热血浇身,是叶沉这辈子都不愿再记起的事情。
萧凌妖知她心里藏着许多事情,冲唐怀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问,唐怀真心领神会,又朝车厢前面吩咐道:“王战应该要出城查探了,我们时间不多,沧沧,从西城门出去,到湘江边自有船只接应,湘水之中千帆竞秀,只要上船,王战再大的本事也无从寻起。”
“好嘞少爷!”驾车人发出女声,正是昨夜里那名不起眼的侍女。
车轮碌碌,很快融进清晨人丁渐旺的长沙城中。
萧凌妖脑袋随着车厢轻晃,纳闷地看着唐怀真道:“唐兄,你究竟如何知道驱使杨展雄的幕后人是那名王校尉?”
清早从唐怀真口中听到这消息,临时变更马车,萧凌妖心中唯有诧异二字,自己这些年拔除盗匪两千有余,替长沙郡驻军揽掉无数脏活累活,结果最后成了长沙城守将的眼中钉,命运之奇,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但细想想,他也隐隐约约猜到一些端倪,当初假意落草黑窑时便听说那位姓王的二当家来历非凡,在长沙有大靠山,连杨展雄都对其毕恭毕敬,想来没准与王战有些关系。
唐怀真又是一展折扇,“运筹帷幄”得意笑道:“你以为段兄为何与我同谋?我唐家多年前便在荆州有所经营,哪怕家世大不如前,在长沙城里依旧有几分田地,远比那位在长沙城土生土长的王校尉扎根更久,他当我十锭纹银想要打点出城,实际上只是骗他而已。”
“唐兄不怕牵连家人?”
唐怀真冷笑:“哪有什么家人,就一些撑不起门楣的势利眼,尽会欺负孤儿寡妇。”顿了顿,又道,“我父亲唐简二十年前便已经故去,因为那场大逃杀,我和段兄可是同病相怜哩。”
原来如此~~
萧凌妖不动声色前看,隔帘打量驾车侍女背影。
那名名为秦沧沧的侍女,据唐怀真解释是他们蜀中唐家悉心培养的死士,深埋在长沙城的棋子之一,而驾着空车北去,如今应该已经死在摧城弩箭下的马夫也是死士之一。
还未出长沙郡,就有段流水冒死引董宣西行,唐家死士一死一暴露,真的值得吗?
未来,自己真能对付的了绣衣,不辜负一切对自己有所期冀的人吗?
萧凌妖破天荒对自身产生了质疑,从前和盗匪相斗,他都是单枪匹马作战,从未想过把后背交给他人,可是这几天里看到了更高层次的风景,也遇见了更大的难题,才发觉单人只身,心有余而力不足。
要是没有叶沉,撞上董宣时自己根本不可能逃离,更遑论将其引进陷阱,要是没有段流水中途放弃,自己不一定能对付的了第二只海东青,估计早已经被追上,要是没有唐怀真,自己或许走不出这长沙城,不是被那名王校尉抓进牢里就是死在摧城弩箭下~~
殊不知唐怀真心里同样动摇,在看过萧凌妖杀人、得知杨展雄和黑窑的事情,半夜又从秦沧沧嘴里获悉了王战正在追查传闻中砍柴人的下落,唐怀真下意识将萧凌妖和砍柴人画上了等号,这便意味着,眼前少年手中染的血可能不计其数,超乎任何人想象,唐怀真没有问萧凌妖理由,只想着段流水选上这么一号杀神,拼死护他去见叶烽,也不知是对是错~~
~~
段红棂放飞了那头六年凤。
灰影陡然拉高,盘旋天际,无云的天空湛蓝如镜,与草场边缘一线相接,青蓝两色泾渭分明。这里是龙城北部的邙山猎场。
以六年凤为领,草场上各色奔马如潮,争先恐后追逐那头狼狈逃窜的花鹿。
鹿,是猎场中最常见的动物,而今日,是邙山猎场每个月最热闹的一天。
因为摄政王要到了。
自从二十年前入主龙城,替当今圣上操持朝政,这位昔日镇守幽冀两州的武王有着雷打不动的习惯——每月十五,必到邙山猎场狩猎。
而此时草场上驾驭骏马逐鹿的年轻面孔们,无一不是龙城各家王公贵族的得意子弟,今日摄政王秋狩,便由这出群雄逐鹿拉开序幕。
草场边缘,一行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骑慢马缓缓进场。
老者明明年岁已高,脸色却比寻常中年人还要红润,眉目刚硬,不怒自威,一头精悍短发黑里透白,没有丝毫日薄西山的暮气。
再往下看,魁梧身躯罩在棱角狰狞的黑色战甲内,骑白马策银枪,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不世风采。
他这一进场,便仿佛一座巍峨大山凌压而至,草场上逐鹿的骏马和青年们几乎同时一滞,紧接着忽然决堤般,奔腾的群马浪潮更加汹涌,涌向那头早已被赶到精疲力尽的花鹿。
那位老者,便是当今大胤的摄政王,大胤世袭至今的一字并肩王之一,武王重征。
摄政王一至,所有参与群雄逐鹿者都拿出了真本事,争相夺取那仅有的彩头,准备献给摄政王,谋求一次稀有的接近机会。
“红棂,听说你段家相鹰相人皆是一绝,你说说今日谁能胜出,若是说中了,本王重重有赏。”
摄政王重征目光炯炯,认认真真注视着草场上汹涌局面,大声与替他牵马的村妇模样女子交谈。
段红棂一脸平静:“殿下想让谁胜出,谁便能胜出。”
自从段红棂三年前入帝京龙城以来,替摄政王牵马的荣耀几乎回回落在她身上,羡煞旁人。
摄政王哑然失笑:“好你个段红棂,拐着弯骂本王只手遮天?”
“不敢。”
“真不敢假不敢?”
“殿下心中自然有数,何必多此一问?况且殿下本就看不上场间那些纨绔,得到答案又有何用?如若烂泥扶得上墙,他们就不必每月十五才来了。”
摄政王气的吹胡子瞪眼直摇头,瞬间如一名普通老者般威严全无。
周围护卫眼观鼻鼻观心,始终对两人对话置若罔闻,他们随侍摄政王多年,清楚知道诸如此类的对话若是放在摄政王和其他人身上,是万万不可能出现的,唯独在这宛如村妇的段红棂面前,摄政王似乎出奇地好脾气,从来不会认真计较段红棂话里的大逆不道。
摄政王气了片刻,突然眯起眼精光隐露:“我若是想让你胜出呢?”
“无需殿下插手,红棂自能做到。”
段红棂说着,唆起嘴口中发出一声尖锐长哨。
天空中那粒灰影收到讯号,倏然下沉,一个俯冲越过所有奔马,黑云压城,笼在花鹿上方。
下一刻,那头稀世珍禽尖喙如钩,于滑翔中闪电般刺进花鹿后颈,花鹿一对健硕前腿同时失蹄,瞬间向前翻滚十数圈,连哀鸣都来不急发出便成了一头筋断骨折的死鹿。
后方追逐的众人从未见过这等变故,忙不迭相继勒马,环着死鹿手足无措。
众目睽睽之下,那头六年凤鹰眼环伺,凶悍地冲着周围尖啸,顿时引起群马阵阵不安,随后它才心满意足啄下花鹿左眼,往草场边缘叼来。
好端端一出群雄逐鹿,硬是让一头扁毛畜生搅了局,可是所有逐鹿者都敢怒不敢言,身在龙城上层圈子,哪怕不常来邙山猎场,他们却都清楚一件事——千万不要得罪那头深受摄政王青睐的六年凤,否则,被亲爹打断腿的太常卿之子就是前车之鉴。
摄政王任由六年凤落在肩头,自鸟喙摘过血淋淋的眼珠,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欣慰笑意。喜欢至尊全能妖神请大家收藏:(www.shandu.fun)至尊全能妖神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