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猿意马的辅仁学子刘立民,两天后的下午并没有如约等来他朝思暮想的“姐”。在崇文门城楼附近的那家远东咖啡馆里面,从午后一点半就坐下,一直等到四点,却始终不见那个漂亮女枪手现身。
他已经一个人喝掉了三杯咖啡,并且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会不会是枪手姐姐出了什么意外?这两天,日伪当局的全城大搜捕仍进行着,昨天傍晚,刘立民居住的帽儿胡同的住宅就闯入了几名伪警察和日本宪兵,检查核实户籍以及所有家庭成员的身份,重点盘查家中是否有过临时来客——毫无疑问,就是冲着袭杀王克敏的枪手们而去的。
枪手姐姐以及她的战友,躲得过这一劫难吗?
自从前天晚上,那个漂亮迷人的女枪手叫了他一声“小弟”,辅仁学子就已经在心底开始称谓对方为枪手姐姐。并且执着地相信、对方肯定是对大汉奸王克敏实施惊天一刺的正主。
而昨天下午,结束了辅仁校园的课程,刘立民终于拉着张远在钟楼附近的那个四合院内,见到了外出归来的北大学长谢宇。他于是毫无保留地当着两个战友的面,将其意外邂逅枪手姐姐的经历,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小个子张远对此大感兴趣,他本人是曾经近距离目睹过那名女枪手的风姿的:攥着发令枪的好友刘立民,当时在对方的手下甚至没有走上半个回合就被缴械制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同样令他难以忘怀。
谢宇却很警惕。有过近一年学兵经历的北大学长,仔细盘问了刘立民许久,然后便陷入了沉思。
煤渣胡同口爆发那场轰动全城的刺杀大案之际,谢宇本人并不在北平城内,但当时身处南苑的他却同样受到了波及:当天傍晚北平的外城门提前封闭,他跑遍了南城的永定、左安和右安三座城门,均吃了闭门羹,只得在城外厮混了一宿。第二天才得知,城里发生了严重的反日事件,日本人正封城搜查。
可是刚刚回到城内的小家,他们这个锄奸联盟的成员、辅仁学弟刘立民,竟然就声称见到了刺杀王克敏的枪手,并且是女枪手!这当然要让谢宇疑窦丛生。
几经回忆、分析和争议,三名年轻的战友对此事的可靠性形成了三个观点:刘立民全部坚信无疑;张远则赞同那个女枪手是国民政府潜伏过来的女谍的判断,但不大相信刘立民将其推断为刺杀王克敏的枪手;至于谢宇,则对上述两点均持怀疑态度。
“她完全有可能是为日伪当局效力的女特务,”谢宇朝着刘立民说道:“至于她昨晚对你讲的那些话,也可以理解成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引诱你对她形成信任,再进一步摸清你身后的抗日组织。”
刘立民被学长的这番话气得直翻白眼,若非敬重对方是曾经跟日本人拼过刺刀的学兵前辈,早就撂脸拂袖而去了。
同班好友张远倒是表示了一定的声援,他觉得谢宇未免过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个女枪手纵使不像立民想象的那样参与了王克敏刺杀案,也不大可能是日本人豢养的女特务。
但这番争执,还仅仅是开始;接下来,刘立民和张远对北大学长道出了准备除掉向日伪出卖同胞的电车厂汉奸董七的计划。听罢了详情的谢宇,对计划本身也表示同意。然而,当刘立民说出他已经把这个计划透露给了那名神秘的女枪手、并谋求对方支持时,谢宇当即神色大变:
“你疯了?这种绝密的计划,怎么可以轻易向外人透露?!”
“她怎么可能是外人?张远、小关和我都清楚,她曾经在新元饭店干掉了一名教育部伪官、帮助我们脱困!日本人豢养的女特务,会放过救国会的学生、转而刺杀自己人吗?!”
“有什么不可能?她一个女人,当时无法在狭窄的厕所里直接制服三个大小伙子,所以放过了你们;事后又担心教育部的那个处长会去向日本人告发她,所以选择了杀人灭口——这样的推断难道不成立吗?!”
“她完全可以选择在我们离开后鸣枪报警啊,当时的新元饭店日伪军警可不在少数!但她显然没有这样做。”张远这时开始替越来越被激怒的同班好友解围。
谢宇则根本不理会张远的说辞,换个角度继续分析:“昨天晚上,立民是在煤渣胡同口邂逅那位女枪手的——你们想过没有,那完全有可能是日本人把眼线散布在刺杀现场、以期寻找到线索?否则,他怎么会那么巧在那里遇到这个神秘女人?如果真是参与刺杀王克敏的刺客,她躲还躲不及呢、居然还会跑到刺杀现场自投罗网?”
这一分析折服了张远,他也对刘立民与女枪手的邂逅感到不可思议。
“还有,”北大学长继续逼问辅仁学弟:“你那么冲动贸然地就将北平学生救国会的根底交代给了对方,考虑过整个救国会的安危吗?假如那女人真的是日伪特务,你们的救国会很快就要被一锅端掉!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我们这个锄奸联盟,连一次行动都没搞过,却被你直接兜给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还有没有一点纪律性?!”
然而,无论谢宇怎样分析批评,刘立民就是不肯相信他心目中的枪手姐姐会是日伪特务。
结果,谢宇以锄奸联盟指挥官的身份,强行下令暂停除掉电车厂汉奸董七的行动,并且不建议刘立民次日下午去远东咖啡馆赴约,因为那很有可能是一个圈套的延续。
这当然不会得到刘立民的认同。
三个人在钟楼附近这座四合院的房间里,就这样低着嗓门足足吵了半个时辰,彼此谁也无法完全说服,最终,他们不欢而散。
而刘立民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去见枪手姐姐这一面。张远拗不过他,只有答应次日下午共同去赴远东咖啡馆之约——张远届时会躲在咖啡馆的对面,监视动静,以防不测。
“布谷,布谷!”
此刻,这家远东咖啡馆吧台后面墙上的西洋自鸣钟又开始了报时,一只乖巧的布谷鸟越出笼门鸣叫着,宣示着下午四点整的到来。
守着临窗的一张咖啡桌、独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辅仁学子,彻底陷入了绝望。喜欢出枪者请大家收藏:(www.shandu.fun)出枪者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到六六闪读(www.shandu.fun)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