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咫尺天涯无尽头

    凤汐到风华阁时,简洛正在替其扎针,男人眼帘紧闭,手中尤自握着那张羊皮卷,身上的白衣染血,连阿祈被上也染了不少,那些刺目的血色,男子了无生息的样子,让凤汐心中一阵阵的紧缩到呼吸都被掠夺,甚至连自己如何走进屋子的都不知。
    “他怎么样了?”
    待简洛收针,男子嘴角又溢出血迹,凤汐才回神问:“可严重?”
    “我已经施了针,将体内郁血吐出就没事了,一会儿就能醒过来。脑后的伤也不是很严重,只不过是撞到床榻榻棱上,伤口不深,一会儿让人上点药包扎下很快就会好。”简洛吁了口气,将银针收了起来,揉了揉仍青紫布满伤痕有些发疼的手腕和胳膊。
    白桦问:“那公子为何会突然吐血?”
    “这个刚刚我不是说了,是郁气攻心。”简洛转头,有些诧异的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里的凤汐,又看白桦不解的神情,解释道:“哎呀,你笨死了怎么连郁气攻心都不明白,不就是悲伤过度,突然间受了太大的刺激嘛。”
    “我替他扎针几次疏缓郁结就没事了,不过这吐血好像有些严重了,以后最好别让他受什么刺激,刺激受多了,这没事人也得整成有事儿人。况且若长久郁结在心,会伤及人身体根本。”
    凤汐闻言道:“既无大碍简洛你先去开药,白桦会武等他开好药方你去捡药来替你主子熬上,这里我会让人照顾,芸儿珍珠,你们去打些热水来。”
    “这……是。”
    白桦似有些不放心,最终却只咬牙憋出这两个字没敢反驳女子,即使担心公子的状况,可公子身边暂时就他一个人,简洛又有伤在身,这时候除了他似乎根本没人可用,再说,把公子的药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
    简洛留下药随白桦都去了外屋,芸儿珍珠也都去打热水。
    凤汐这才上前坐在榻上,拿出从未用过的阿祈帕,替男子拭去了唇边以及头后微靠左侧的血迹,还有睫上沾染的点点晶莹。
    垂头看着男子手中握着的羊皮卷,轻轻掰了掰,男子却是捏的极紧,竟是未能掰开,她伸手在其腕上穴道轻点,男子五指顿松,她将羊皮卷拿过来伸指轻抚着羊皮卷上的艳红血色和字迹。
    祈归哥哥,你如此又是何苦?
    “小姐,热水已经打来了。”
    芸儿珍珠打来热水放下便又识趣的退了出去,阿祈公子先前受伤,都是小姐亲手包扎。身为凤汐身边的贴身丫头,这点儿她们再清楚不过。
    房门被掩,凤汐将羊皮卷收进了怀中,这才动手将男子的束发解开,清洗过伤口又替他上了药,这才将伤口仔细的包了起来,坐在榻边看着男子许久,终忍不住,右手拾指落在男子苍白的脸上轻轻的抚过。
    从未想到过,阿谨在他心里竟是如此重要。
    其实应该想得到的,当年初遇,他们素不相识,可他却为了个不认识的人宁冒生命危险,在崖下他也可以丢下她不必管她,那样他就不会那么辛苦,更不会差点又坠下再死一次。
    那么深刻的记忆啊,她为什么会选择将它遗忘?
    祈归哥哥,都是阿谨的错,不关你的事。若她足够坚定,她就会坚守你们的约定,若她真是个永远也不会放弃的人,那她就不会只因为你没能守约就变了心意,那她就会一直等着你回来。
    你说过你一定会回来,让她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找她,可她竟忘记了,她居然不相信你,她怎么会认为这世上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等着另一个人?她怎么就会忘记当初崖下对你那么坚定的信任?她怎么会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明明七年都已过去,她只要再等五年,只是再等五年而已,五年时光其实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她终究会等到的,可她却没有。
    可你因当年一个承诺守了十二年,记挂了十二年,你到底,是怎么度过这十二年的?只是那七年的等待便已让她入骨难熬,可你竟念了整整十二年,还记得当初你没有出现,心中那种失落与失望,可你呢?你没能出现没能守约,你当时又是什么样的感受?你这十二年来所受的煎熬,应不会比她少半分吧?
    所以,祈归哥哥,是阿谨她不配,她不配你如此相待,也不配让你记挂了十二年,都是她的错,是她辜负了你当年一片苦心,是你成就了她,可她却亲手把自己给毁了,毁了凤家,也毁了祈归与阿谨。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明明最不愿伤你,却又偏偏伤你至深,郁极攻心,殇极溢血,她能明白更体会过那到底有多痛,可阿谨也没有办法,你想找到的阿谨,他是真的真的不存在了啊。
    有一千个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却无法开口,心口一阵阵收缩,凤眼之中似乎有什么开始凝聚,她拼命想要压下去,却仍是夺眶而出,那滴晶莹的泪水就那样滴在男子的脸颊。
    许是简洛的施针起了效果,许是那水渍的温度,让榻上男子眼睫轻眨幽幽的醒了过来,刚醒便是一阵轻咳:“咳,咳……白桦,现在什么时晨了?”
    “现在午时。”
    凤汐挥袖抹过眼角,强压翻滚的思绪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阿裳?”
    阿祈微微一愕旋即撑手从榻上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被包好的头:“你怎么会过来,是不是,吓到你了?放心吧我没事,只是前两日有些风寒未愈,一时未察才会摔倒磕到头,你知道瞎子有时行动是不便,不过无碍,我下次会注意,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凤汐抿了抿唇,明知他的话只是谎话只是借口,她想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却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阿祈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屋子里有些沉默。
    “阿祈……”
    “阿裳……”
    许久后,两人同时开口,凤汐抿了抿唇:“你想说什么?”
    “我想去看看他可以么?”阿祈也未与她推拒,抬起头撑开眼帘他张大眼睛看着凤汐,摸索着握住少女的手轻声道:“阿裳,不管如何我与他相识一场,我想去看看他,哪怕他已经……”
    他微微沉默,接道:“或许一切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否则,他也不会遇到你,他的性子很倔强也很执拗,又傻又冲动,他总说身为男儿要锄强扶弱也不管自己能否做到,总之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傻到热心的过了头。他肯把那个故事告诉你还把回风也教给你,我想他应该,很喜欢你,也很信任你。”
    “那日护城河边我会那么巧遇到你,还对你动了心,或许,也是他的灵魂在冥冥之中牵引。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从你这里知道他的消息。难怪在你身上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有时想想你们性子还真是一样的倔强又执拗。所以阿裳,带我去看看他,好么?”
    看看他?
    听着男人话里的落寞与怀念,还有那隐忍的期待和几不可察的乞求,凤汐沉默半晌点头:“好,等你病情稍好我会带你去见他,只是当时我才十一岁,因年幼贪玩到城效放纸鸯,遇到落雨天被困在效外所以才会遇到他,如今也只记得大概葬他的地方,原本知道的翡翠和碧玉又都被我杖死,不过你若真想去,我会派人去找。”
    夏簪璇的记忆里的确是有这么件事,翡翠碧玉都已死,他若想看那便等凤排好带他去看看也无妨,看过他也就死心了,慢慢的总会过去的。
    她想着将羊皮卷掏出来递了过去:“这是你的琴谱,你自己收好,记不记得那夜我和你说过的话?死去的人没必要再记着,因为就算你记着,他们也不会再活过来,所以,看过之后就忘了吧。”
    “谢谢。”
    男子伸手接过,抚着羊皮卷,沉沉的闭上了眼帘:“可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那个承诺我欠了他十二年,到最后终究还是欠下了,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隔了十二年哪里那么容易找到?”
    “可我终究还是不死心的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或许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他,或许有一天,我和他还是能见到,哪怕只是见一面知道他好好的,那我也放心了,谁知到最后……阿裳,我可以,抱抱你么?”
    “抱我?”
    凤汐微怔,还未回神,手上突的传来股力道拉扯,骤然不察之下身体一倾她整个人已落入男子怀里,他的双臂紧紧圈着她,圈得得极紧极紧,紧到勒的她已无法呼吸,她本能的伸手想要将人推开,颈间传来的滚烫的湿襦感,却是让她的手僵在半空。
    他没有言语,她也看不到他的脸,可她知道他有多难过,这一刻在她心中坚若磐石的他却是那么脆弱,那种无处宣泄又无法压抑的沉重感让她窒息,他此刻的心情,应该就像十二年前她初遇他时是一样的吧?
    父亲在她心中也是无可取代的存在,她无法接受那个死讯,所以当年才九岁的她一个人偷偷离都,天真的想要去边关把父亲找回来。
    他早就没了亲人,所以他是真的把阿谨,把那个他曾说过要保护的弟弟当成了亲人,想要找到他,想要保护他,可她却那么残忍的,亲手打破了他唯一的念想和期望。
    原来,这世上最远的距离,并非隔着千山万水,并非隔着十二年光阴流逝的岁月,也并非生与死的永难逾越,而是牵挂的人就在眼前,你却永远也无法开口告诉他,他也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其实你此刻就在他身边。
    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而这个距离,从她亲口对他说出她死讯的那刻开始,便注定了这辈子永远,永远都再无法跨越!
    寂寂的厢房里,无声又无息,直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随之而起的是有序的敲门声,凤汐正要开口。
    阿祈却当先放开了她,脸上已没有泪过的痕迹,表情依如继往淡然又素雅,他伸手在女子脸颊轻柔的抚过,声音也恢复原本的平静:“我没事,只是有些累想要休息,你也先回去,你哥哥这个时候应该就要回府,若无意外事情应已解决你也不必再为此而忧心,这个,就算是谢谢你,谢谢你为他做的,也谢谢你将他的消息,将他最后的话带给我,所以,你不必有任何负担。”
    “阿裳,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想告诉你,不要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扛着,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着你,虽然阿谨已不在,可我感谢他把你又带到我身边。以前是我无能竟无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可现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伤害我唯一在乎的人。”
    还记得她曾对他说过他的血是冷的,不止他的眼看不到任何东西,连他的心里也装不进任何东西,可这世上哪会有人生来就是冰冷的石头?
    让自己变得冷漠,用笑来隐藏来包裹,不止因为笑是武器,更因为怕,太怕太怕失去时的撕心裂肺。那样的感觉,他不止一次深深的体会。
    就如同此刻。
    不管如何用力,都无法压抑心中的痛,所以他不会再让人有机会,伤害他想保护的人,这个他生命里唯一仅剩想要保护的人,这个不知从何时起早已走进他心中的少女。
    不管是谁!!!
    哪怕为此付诸一切,所有的一切!!!
    凤汐垂眸,看着他脸上淡然的表情,也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声音,是因为找不到阿谨了,所以,他听了她的话,便将对阿谨的那份愧疚与自责,也连带的转嫁到了唯一和阿谨有过牵连的她身上么?
    这和她的初衷大相径庭。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明知她应做的是狠心到底,挥剑断情,即使再痛可不管他此刻有多痛,有多难以接受都好,终究会过去的,他终有一天会明白会想通也会接受这个事实,那痛终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终有一天这一切也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过去,也只有那样才能够让他彻底的死心,也彻底的远离。
    可听到他受伤昏迷的消息,她终究还是未能忍住脚步,此刻反驳拒绝的话明明已到唇边,却怎么也,怎么也无法出口。
    她终究做不到在他心上狠狠插了一刀,又再亲手撒上一把盐。
    “这个以后再说,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是谁。”凤汐沉默许久,扶他躺下替他掖了掖被角,看他闭上眼帘在心中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打开了房门,如今也只有先等这阵子缓过去,再想办法送他离开。
    房门紧闭,阿祈听着那闭门声却又张开了眼帘,指腹轻抚着脸颊,那一点点湿意早就消失,却还残留着水意带来的炙热滚烫的温度。
    他捏着少女还回的羊皮卷,捏在手中,许久许久,眉宇紧锁到几乎再也解不开,他就像是个午夜坠入海浪中的渔人,失去了让他赖以生存的小舟,也失了方向的在翻滚浪涛里面挣扎,拼命的,拼命的用力挣扎,只为抓到眼前那根唯一的浮木,唯一的一线希望,希望可以借此来填补,填补自己鲜血淋离,又一片空无的心脏。
    她,就是那线希望。
    阿裳,如同我在意你,你终究还是在意我的吧?喜欢特工皇妃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www.shandu.fun)特工皇妃权倾天下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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